什么都没记起来吗
天守阁外廊的木质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狐斋宫那带着烟草味的调侃似乎还在耳边萦绕，那句“我是将军呀”的回响更是让周枳心头发紧。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用意念狠狠戳着小可的“紧急返回”按钮。
眼前熟悉的眩晕感过后，再睁眼，是她那间堆着杂物、略显凌乱的小出租屋。
窗外是城市傍晚特有的车流喧嚣，混杂着楼下小吃摊的油烟味，远没有稻妻樱花的清雅。
周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板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从一场过于真实的幻梦中挣脱出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在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她的悸动，一种混杂着担忧、恐惧，甚至……悲伤的复杂余韵。
每次在那个世界，只要想到影，或者看到影离开的背影，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为什么？
周枳低下头，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这双手纤细，带着点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属于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
可就在刚才，它却能轻易地操控凝练的雷光，稳稳接住狐斋宫的烟杆。那份流畅和力量感，陌生得让她心惊。
她实在想不通。那个“雷电真”的经历，那些被小可切割成片段的故事，对她而言就像在看一部制作精良但情节晦涩的电影。
画面清晰，人物鲜活，可其中的情感内核，那些属于“雷电真”的喜怒哀乐、责任重担，她却感觉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无法共鸣。
她甚至想不起任何与之相关的、属于自己的“记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得她有些烦躁。
她扭头看向旁边。小可的光球正悬浮在半空，光芒忽明忽暗，核心部分模拟出类似散热风扇高速旋转的纹路，还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一副“系统过热，正在冷却”的夸张模样。
周枳用意念扫了一眼系统仓库，里面果然多了不少东西：一捆捆带着露水的新鲜血斛，几朵品相不错的紫色海灵芝，甚至还有几块闪烁着微光的、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特殊矿石。
好吧……周枳心里那点因为被打扰而想骂人的小火苗，在看到这些“辛苦费”后稍微平息了一点。
她再“看”向小可空间内部——影正盘膝坐在虚拟的樱花树下，闭目冥想，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紫色雷光，气息平稳；
九条裟罗在训练场，拉满弓弦，眼神锐利如鹰，箭矢“嗖”地一声命中远处的靶心；
枫原万叶则悠闲地坐在庭院一角，指尖逗弄着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羽毛鲜艳的团雀，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呼……周枳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看着自家“崽子”们岁月静好、各忙各的和谐画面，她感觉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平当咸鱼了。
她伸手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摸出一罐冰镇可乐，“啪”地一声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碳酸气泡的刺激感让她稍微清醒了点。
“咦？宿主你这就出来了？”小可的光球停止了“散热表演”，光芒稳定下来，电子音带着点惊讶，“我还以为你要在里面多待会儿，好好‘回味’一下呢！”光球飘到她面前，模拟出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还是别了，”周枳又灌了一口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本来看得就云里雾里的，跟看天书似的。”
她捏了捏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扭头，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直直地看向小可的光球核心，“喂，小可，你老实告诉我，那些剧情……那些画面……真的是我……‘雷电真’之前亲身经历过的？”她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的不确定。
小可的脑袋立刻点得飞快，频率高得像啄木鸟在敲木头，模拟出“对对对”的急切感。
“对啊对啊！千真万确！宿主，那可是你宝贵的‘过去’啊！”它的电子音拔高了一个调，模拟出的眼睛里充满了亮晶晶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有没有想起点什么？哪怕一点点感觉？或者……熟悉感？”
周枳沉默了几秒，可乐罐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发凉。
她仔细地、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与那些画面相关的、属于“雷电真”的记忆碎片。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空白，如同被格式化过的硬盘。
“……没有。”她最终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
小可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整个光球都仿佛缩小了一圈，亮度都降低了不少。“什、什么都没有吗？”它的电子音听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失落。
“什么都没有。”周枳再次确认，语气平淡，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小可头上。
小可的光球猛地一颤，然后开始原地疯狂地、毫无规律地高速旋转起来，像一颗失控的陀螺，划出混乱的光带轨迹，还伴随着模拟的、尖锐的“嗡——！”声，活脱脱一个“螺旋升天”的崩溃现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小可的声音带着哭腔，“宿主你之前干嘛要把所有记忆都……都……”
它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说漏了什么，模拟出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瞟向周枳。
周枳捕捉到了它瞬间的停顿和闪躲，眉头微微蹙起：“都什么？”
“……没、没什么！”小可的光球立刻停止旋转，强行稳住身形，光芒也努力恢复正常，但电子音明显底气不足，“这种事情……急不得，急不得啊宿主！饭要一口一口吃，记忆也要一点一点找回来嘛！呵呵呵……”它干笑了几声，试图蒙混过关。
急不得？周枳心里冷笑。看小可这反应，它分明知道些什么！而且非常着急！但它不肯说。
小可在心里疯狂哀嚎：完了完了！她自己把前世的记忆都封锁、忘却了，潜意识还在拼命排斥回想！我着急有什么用？我急得核心都要烧了也没用啊！
它感觉自己的“统生”前景一片灰暗。
要是宿主一直记不起来，或者根本不想记起来怎么办？难道我要给她打一辈子工？天天当牛做马去采集材料、掩盖数据、还要被拎呆毛？！不要啊——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不行！绝对不行！
必须想办法！必须让她记起来！
小可的核心处理器开始超频运转，各种“刺激记忆”的方案在数据库里疯狂检索。
周枳并不知道小可正在进行怎样激烈的头脑风暴。她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着刚才在稻妻的画面：
威严的宣告，影清澈又带着依赖的眼神，狐斋宫探究的目光，还有……那份深埋在心底、只是被稍稍触及就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她是将军，是大御所大人，是雷神，是……影的姐姐……
这些身份像沉重的冠冕，压得她有些窒息。
可是为什么……
那个梦中消逝的小小身影，那份刻骨铭心的失去感……
这具身体，或者……这份被系统“重构”过的意识，是在本能地抗拒着想起什么吗？
在保护她……不让她再次经历那种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