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里的倒影
陈野用记号笔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画了道横线,标记出蓝光蔓延的高度。凌晨三点,横线下方已经泛出淡淡的蓝晕,像潮水漫过堤岸。“邮差”蹲在陶瓮上,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瓮身,每拍一下,蓝光就收缩半分,仿佛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他想起阿明袖口的伤口,转身往老人家里走。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个铁皮盒,盒盖半掩,露出里面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阿明抱着个襁褓,站在紫芽藤架下,藤上挂着块木牌,写着“第七年收籽”。
照片背面有行字:“星籽需以至亲精血养六年,第七年借月晕开封,方得‘启明’。”
陈野的手指抚过“至亲”两个字,突然听见里屋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阿明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手腕上缠着新的纱布,渗出的血渍透着蓝光。床头柜上放着把生锈的刮胡刀,刀片上还沾着血丝。
原来那些“正”字是阿明刻的。他在用自己的血喂养星籽。
“别告诉秀兰。”阿明睁开眼,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她总说当年不该把星籽埋在藤下,说这是逆天改命……可她不知道,那襁褓里的孩子,早就没气了。”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滚下泪来,“星籽能聚魂,这是祖上传的法子,我只想……只想再见孩子一面。”
陈野退出房间时,撞见周奶奶拎着药箱进来,箱角露出半截泛黄的《星象秘录》,书页上“月晕现,魂离体”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天亮时,蓝光已经漫过便利店的门槛。那个买蜡烛的男生疯了似的跑来,手机屏幕上是农技站的新消息:“检测到强能量反应,预计今夜月全食时达到峰值,可能引发局部空间扭曲。”
“空间扭曲?”陈野猛地看向陶瓮,毡布下的蓝光正在形成漩涡,隐约能看见里面浮着个小小的人影,像个蜷缩的婴儿。
“邮差”突然炸毛,对着西边嘶吼。陈野转头望去,紫芽藤架下,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周奶奶捧着秘录念念有词,阿明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手腕的纱布已经浸透,而秀兰的遗像被供奉在藤架中央,相框边缘泛着和星籽一样的蓝光。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周奶奶在算月晕出现的时辰,阿明在用精血催熟星籽,而秀兰的遗像,或许就是聚魂的“容器”。
当月亮被黑影完全吞噬时,陶瓮的蓝光突然冲天而起,紫芽藤的叶片纷纷竖起,像无数面小镜子,将月光折射成道光柱,直直照在阿明身上。老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笑着朝光柱里的婴儿影伸手:“爹来接你了……”
“不要!”陈野扑过去想拉他,却被蓝光弹开。“邮差”箭一般蹿进光柱,用身体挡住阿明,猫爪在虚空中划出火花,那些被吞噬的电能、灯光、甚至是周奶奶药箱里的银针,都被它吸到爪尖,凝成颗小小的光球。
光球炸开的瞬间,陈野仿佛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喊“爸爸”,像无数个没长大的孩子。
月食退去时,阿明还站在藤架下,只是脸色红润了许多,手腕的伤口结了痂。陶瓮里的酒少了一半,星籽不知所踪,“邮差”趴在瓮口,尾巴尖还沾着点蓝光。
周奶奶合上秘录,叹口气:“星籽认主,它选了猫。”
陈野看着玻璃门上的蓝晕慢慢褪去,突然明白“启明”不是唤醒某个孩子,而是让所有被星籽吸收的细碎念想——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没长大的遗憾,都借着月光,好好道了别。
夜里关店时,他发现“邮差”的窝里多了颗半透明的珠子,对着光看,里面像有片旋转的星云。而八仙桌上的照片里,年轻的阿明怀里,襁褓是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