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里的邮戳
第一片银杏叶飘进便利店时,陈野正在给齿轮日历上油。九月的齿轮边缘已经磨出了细痕,转起来“沙沙”响,像踩着满地碎叶走路。兼职学生抱着个纸箱进来,里面是新到的明信片,最上面那张印着槐树苗的照片,树洞里飘着片红透的枫叶,邮戳是个简化的齿轮图案。
“林晓姐说,这是给‘时光展’加的新物件。”学生把明信片摆在长条桌上,“好多人来问能不能寄实体明信片,说想让树的年轮真真切切盖个戳。”
陈野拿起印着槐树的明信片,指尖抚过树洞里的枫叶——那是去年秋天,穿蓝布衫的女人偷偷塞进树洞的,当时他以为是普通落叶,现在才发现叶面上用金线绣着个极小的“谢”字。
“盖戳的工具来了!”林默举着个铜制的小印章跑进来,章面上刻着圈年轮,中心是个跳动的齿轮,“我照着树心的纹路刻的,保证每个戳都带着树的味道。”
他蘸了点朱砂,在明信片上盖了个戳,齿轮的齿牙间立刻渗出点淡绿色的汁液——是从槐树叶上榨的汁,混在印泥里,盖出来的戳透着股草木香。
“快看!”学生指着树洞,刚才被风吹进去的银杏叶正慢慢浮起,叶面上竟显出个模糊的邮戳印,和林默刻的印章一模一样,“树自己盖戳了!”
陈野把盖好戳的明信片放进树洞,转身时撞见阿明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布包,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秀兰说,去年的枫叶她收到了,”老人的声音有些发颤,“让我把这件衣裳寄给三十年前的她,说那年冬天冷,她总冻得揣着手。”
布包刚塞进树洞,槐树叶突然“哗啦”落了一地,像在鼓掌。陈野捡起片叶子,发现叶面上的邮戳印里多了行小字:“衣裳收到,很暖。”
“它真的寄到了……”阿明蹲在地上,摸着落叶老泪纵横。
傍晚时,穿校服的女生来寄明信片,收件人是“明年春天的玉兰树”,背面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我和他约好了,明年花开时就去看风筝节。”她把明信片递进树洞,指尖刚离开,就有片玉兰花瓣飘出来,落在明信片上,像个温柔的附言。
陈野看着齿轮日历,九月的齿轮已经转了大半,边缘的“蓝莓甜”三个字被磨得快要看不清,却在旁边新刻出“叶归根”三个字。他突然明白,所谓落叶里的邮戳,不过是时光在说:那些离开的、失去的,从不是真的消失,它们会变成树的养分,变成风的信使,变成来年春天的第一朵花,轻轻告诉你:我一直都在。
夜里值班,陈野被一阵轻响惊醒。窗外的槐树上,每片落叶都亮着个小小的邮戳,像满地的星星。树洞里透出的光映在墙上,竟拼出个完整的日历,上面的日期正在往前跳,跳过今天,跳过明天,一直跳到明年三月——那里画着只衔着红线的凤凰,翅膀上落着片玉兰花瓣。
他知道,这是树在提前寄来春天的信,信里写着:别担心,冬天会过去,齿轮会转,邮戳会盖,所有等待,都有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