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动的齿轮
陈野推开便利店门时,风铃“叮铃”作响,惊飞了落在柜台上的麻雀。老板正蹲在地上擦玻璃碎片,看见他进来,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你……你回来了?”
“嗯,回来上班。”陈野弯腰捡起抹布,脚底踩在新换的地板革上,软乎乎的,不像之前的水泥地硌脚。他扫了眼收银台后面——那面裂开的穿衣镜被换成了块白板,上面用马克笔写着“今日特价:牛奶买一送一”。
“镜子……”陈野的声音顿了顿。
“扔了。”老板挠挠头,“那天你跑了之后,我请人来收拾,说那镜子邪乎得很,照久了头晕。”他指了指仓库的方向,“你之前捡的那铁皮盒,我给你收在货架最上面了。”
陈野走进仓库,阳光从新换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货架顶层的铁皮盒蒙着层薄灰,他踮脚够下来,打开时,里面的碎镜片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只机械表躺在绒布上,指针还在“咔嗒”转动,指向8:30。
“陈哥?”
门口传来怯生生的声音,是个穿三中校服的男生,背着书包,领口别着枚普通的校徽——不是之前那个扭曲的钟面。男生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币,“我……我买瓶可乐。”
陈野认出他,是之前总来买能量饮料的学生,只是下巴上没那颗痣。他转身去拿可乐,男生突然说:“昨天有个穿蓝布衫的阿姨来,说你要是回来,就把这个给你。”
是张折叠的纸条,林晓的字迹:“317病房的老人醒了,说想看看你修表的样子。”
陈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父亲笔记本里的话,突然抓起铁皮盒往外跑,老板在身后喊“还没打卡”,他也没回头。
医院的花园里,林晓正推着轮椅散步,老人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那只机械表,阳光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金。“这表的齿轮歪了,”老人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你父亲修了三次才弄正。”
陈野蹲下身,看着表盘里的齿轮——确实有个小齿轮歪向一边,却巧妙地卡在其他齿轮之间,没影响转动。“他故意的?”
“是为了让你看见。”老人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时间就像这些齿轮,看着歪歪扭扭,其实早有安排。你爷爷救林默那天,齿轮卡了一下;你父亲救我孙女那天,齿轮又卡了一下;现在轮到你,齿轮该归位了。”
林晓递过个工具箱:“这是你父亲的修表工具,他说‘等小野想通了,就该他来修了’。”
陈野拿起小螺丝刀,指尖有些发颤。他小心翼翼地拆开表盖,取出歪掉的齿轮,阳光透过齿轮的齿牙,在老人手背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这样……就正了?”
“不。”老人按住他的手,“再往左边偏一点点。”
陈野照做,齿轮重新卡进卡槽时,发出声清脆的“咔哒”。整只表的转动突然变得异常顺畅,指针跳过8:45,稳稳地往前走。
“你看,”老人指着表盘,“太正了反而容易卡住,留点余地,才能转得久。”
陈野突然明白,爷爷让出的呼吸机,父亲打转的方向盘,都不是“还债”,是给时间留的余地。就像这齿轮,看似歪了,实则是为了让整个钟走得更稳。
“便利店的镜子,是我让人换的。”林晓突然说,“那些倒走的钟,是用光影投的,怕你总盯着过去的时间不放。”她从包里掏出枚徽章,正是那个扭曲的钟面,展开后却是两只交握的手,“这是我们家族的标记,不是催债,是记着谁曾帮过我们。”
花园的长椅上,那个穿三中校服的男生正低头写作业,旁边放着瓶可乐。陈野走过去,看见他作业本上的名字:林默。
“哥。”林默抬起头,下巴上果然有颗痣,只是被创可贴盖住了,“之前……对不起,吓唬你了。”
陈野揉了揉他的头发:“齿轮归位了就好。”
林默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和父亲的“时间账”很像:“这是我记的‘恩情账’,第一页写的是爷爷,第二页是叔叔,第三页……该写你了。”
陈野笑了,看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指向9:00,阳光正好,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他该回便利店了,老板该催他打卡了,仓库里的泡面该摆回货架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时间要走。
离开医院时,他把铁皮盒留在了317病房,里面放着父亲的修表工具和林默的笔记本。老人说:“留给下一个需要修齿轮的人吧。”
公交车驶过幸福路,陈野靠窗坐着,看着街景一点点往后退。手腕上的机械表“咔嗒”作响,像在说:别回头,往前看,齿轮转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