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集:刀戏里的软心肠

戏台后台的空气还凝着刚才鬼影消散时的冷意,周昭的指尖还残留着戏本封面粗糙的触感——那本泛黄的《游园惊梦》刚被他从最里侧的戏箱里翻出来,封面上的梅花印章沾着点灰,却还是能看清刻痕里的细致,像小桃红银簪上的花纹,透着股子藏不住的认真。

“动作快点!倒计时只剩12分钟了!”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急吼吼的调子,他右手攥着镇魂木,木身的白光还没完全褪去,在满是灰尘的戏箱上扫过,照亮了箱角堆积的碎戏服片——有片月白色的绸缎,边缘绣着半朵白梅,和小桃红身上穿的那件,连针脚都一模一样。

周昭赶紧把戏本抱在怀里,指尖划过封面上“游园惊梦”四个字,是小桃红的笔迹,娟秀得很,却在“梦”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极了她之前唱到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时,拖长的尾音里藏着的委屈。他翻开第一页,纸页脆得像晒干的荷叶,稍一用力就怕碎了,上面用红笔写着批注:“此处‘袅晴丝’需轻唱,要像风吹过戏台檐角的白梅,飘着走,不能沉。”

“这批注……是小桃红的字?”苏砚凑过来,手里还攥着那本卷边的县志,指尖在书页上飞快地划着,“县志里记过,她小时候跟着戏班先生学写字,总把‘丝’字的竖弯钩写得像梅枝,你看这一笔——”她指着“晴丝”的“丝”,果然,最后一笔弯得软乎乎的,尾端还带了个小小的勾,活脱脱是枝刚抽芽的白梅枝。

周昭点点头,手指继续往下翻,第二页是“皂罗袍”的唱段,批注里写着“‘姹紫嫣红开遍’要带点笑,不能哭,台下的人来看戏,是来寻乐子的,不是来陪我掉眼泪的”。看到这儿,周昭心里突然有点发酸——之前小桃红的唱腔里满是委屈,可她写批注的时候,却总想着台下的观众,想着怎么把最好的调子唱给别人听。

“他娘的,这戏本磨得老子手疼!”陆沉凑过来想帮周昭托着戏本,粗糙的指尖刚碰到纸页就赶紧缩回去,像是怕刮坏了,“你们快看照片!”他指着戏本最后一页夹着的那张黑白小照,声音里少了点平时的糙劲儿,多了点轻。

照片已经泛了黄,边缘被摸得发毛,上面是戏班的人凑在一起拍的——小桃红站在正中间,梳着花旦的头,手里攥着那支银簪,簪头的梅花在照片里还能看出点亮闪闪的光,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还沾着点胭脂,像是刚唱完一场戏,妆都没卸就赶过来拍照。照片里的其他人也都笑着,有敲锣的老伙计,有拉胡琴的先生,最边上站着个穿短打的年轻小伙子,手里拿着件月白戏服,看眉眼,竟和张九斤账本里夹着的那张旧照有几分像。

“这小伙子……会不会是张九斤?”周昭把照片凑到系统灯笼底下,暖光把照片照得更清楚了——小伙子手里的戏服下摆,绣着半朵白梅,和戏箱里那片碎绸缎上的花纹对得上。

苏砚赶紧翻县志,手指在“张九斤”那一页停住:“县志里说,张九斤是戏班的裁缝,专门给小桃红做戏服,1937年日军来之前,他还在戏服里绣了暗纹,说是‘能护着小桃红唱完每场戏’。”她指着照片里小伙子手里的戏服,“你看这戏服的领口,有道细缝,说不定就是暗纹的口子!”

就在这时,戏台中央突然飘来一阵轻烟,淡白色的,裹着点白梅的香味——是小桃红来了。她还是穿着那件月白戏服,只是这次戏服上的血痕没了,裙摆飘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下摆绣满了白梅,和照片里张九斤手里的那件一模一样。她慢慢走到周昭面前,透明的指尖悬在戏本上方,半天没敢碰,像是怕碰碎了这满本子的念想。

“这是……我的戏本?”小桃红的声音比刚才释然了些,却还是带着点不确定,指尖碰到纸页的时候,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我以为戏班走的时候,把它丢了……”

周昭把戏本往她面前递了递,声音放得很轻:“没丢,张九斤把它收在箱子里了,还有这张照片,他也夹在里面,怕弄坏了。”他想起刚才投影里看到的张九斤,那个在账本里写“小桃红姑娘的戏服要绣白梅”的裁缝,心里突然明白——小桃红的执念里,不只是“未正名”和“未告别”,还有对戏班、对张九斤的牵挂,这牵挂像根线,一头拴着她,一头拴着这本戏本。

小桃红的指尖划过照片里的自己,身体变得更亮了些,像是有光从她身体里透出来。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走向戏台角落的妆匣——那是个红漆已经掉得差不多的匣子,上面刻着的“桃”字还能看清。她打开匣子,从最底下摸出支银簪,簪头是朵立体的白梅,花瓣上还沾着点干涸的胭脂,正是照片里她攥在手里的那支。

“这个……也请你们带上。”小桃红把银簪递给周昭,指尖碰到他的手心时,有点凉,却不刺骨了,“县志里说戏班后人在青州老街开了戏馆,叫‘梅韵堂’,你们把这银簪和戏本交给他们,就说……就说我等他们回来,再唱一场《游园惊梦》。”

苏砚突然“啊”了一声,手里的县志差点掉在地上:“我记起来了!县志最后一页有段补记,1952年的时候,戏班的人回来了几个,在青州老街开了家戏馆,就叫梅韵堂,说是要把小桃红的戏传下去!”她翻到县志最后一页,指着那段用蓝墨水写的补记,“你看,这里还写着,梅韵堂每年清明都会唱《游园惊梦》,说是‘给小桃红姑娘听’。”

“那咱们现在就去梅韵堂?”陆沉问道,镇魂木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木身的白光扫过戏台,照亮了角落里堆积的碎瓷片——有片瓷片上画着半朵白梅,像是之前后台散落的那些碎瓷,“不过这倒计时只剩8分钟了,戏台好像要塌了。”

他的话刚落,脚下的木板突然发出“吱呀”的惨叫,像是不堪重负,缝隙里渗出的血丝顺着木纹爬上来,在灯光下看像极了戏台在哭。头顶的梁上掉下来更多的灰尘,还夹杂着几根断裂的木刺,周昭赶紧把戏本和银簪揣进怀里,拉着苏砚往传送点跑——传送点就在后台的井边,之前小桃红和翻译官的尸体都被扔在那口井里,现在井边的纸船还飘着,只是上面多了点白梅花瓣,像是小桃红刚放上去的。

“等等!”小桃红突然喊住他们,转身走向戏台中央,清越的唱腔从她嘴里飘出来,是《游园惊梦》里“步步娇”的调子,“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这次没有委屈的颤音,倒像初春的风拂过白梅林,软乎乎的,还带着点笑。周昭回头看,只见她站在戏台中央,月白戏服的裙摆飘起来,和照片里的样子慢慢重合,台下像是有了观众,隐约能听到掌声,是戏班老伙计们的声音,混着张九斤敲锣的“哐当”声。

“走了!再不走咱们就得跟这戏台一起埋了!”陆沉拽了拽周昭的胳膊,镇魂木往地上一拄,木身的白光扩大,把三人罩在里面,挡住了掉下来的木梁,“这小桃红也是,都这会儿了还唱,不过……唱得是真好听。”他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慢了些,直到小桃红唱完“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才推着两人往井边的传送点走。

传送的光芒裹住三人的时候,周昭最后看了眼戏台——小桃红正对着井边的纸船笑,银簪在她手里闪着光,像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光芒越来越亮,后台的声音渐渐听不清了,只最后飘来一句软乎乎的“谢谢”,是小桃红的声音,轻得像片白梅花瓣落在心尖上。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三人已经站在临时安全屋的地板上——这是间租来的老房子,墙皮有点掉,苏砚之前在墙上贴了张青州老街的地图,现在地图上“梅韵堂”的位置被她用红笔圈了个圈。周昭把怀里的戏本和银簪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戏本的纸页在安全屋的灯光下,显得更黄了,银簪上的白梅沾了点灰,却还是亮闪闪的。

“我查了下,梅韵堂现在还在营业,明天下午有场《游园惊梦》的演出,主演是个叫李梅的姑娘,说是戏班第三代传人。”苏砚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梅韵堂的官网,首页放着张李梅的照片,姑娘手里拿着支银簪,簪头的白梅和小桃红的那支,一模一样,“你看,李梅的银簪,应该就是小桃红那支的仿品,县志里说,梅韵堂的传人都要戴一支这样的银簪,说是‘接小桃红姑娘的戏魂’。”

周昭拿起银簪,放在灯光下看,簪头的白梅花瓣上,刻着个小小的“桃”字,是小桃红的名字。他突然想起刚才在戏台上,小桃红把银簪递给自己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了委屈,只有释然,像是终于把心里的牵挂交了出去。

“系统提示:任务进度90%,剩余10%需将戏班信物(戏本、银簪)交予梅韵堂传人,完成‘最后的告别’。当前善念值120%,倒计时重置为24小时。”清渊的声音从系统灯笼里传来,比之前温和了些,像是也为小桃红松了口气,“善念不是硬邦邦的‘完成任务’,是帮她把没说出口的牵挂,送到该去的地方。”

陆沉靠在墙上,把镇魂木放在腿上,指尖摩挲着木身上的纹路,突然说了句:“明天去梅韵堂的时候,我跟你们一起。那李梅姑娘要是知道小桃红的事儿,说不定能多唱两句,让小桃红也听听——她等这场戏,等得太久了。”他嘴上说得随意,却还是把桌上的戏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小心地避开了纸页的脆边,怕被风吹坏了。

周昭看着桌上的戏本和银簪,又看了眼地图上“梅韵堂”的红圈,突然觉得心里暖乎乎的——之前在戏台上遇到的那些危险、那些委屈,好像都在小桃红的唱腔里、在戏本的批注里,慢慢化成了软乎乎的牵挂。他想起清渊说的“善念是让遗憾变成圆满”,现在才算真的懂了:不是要改变过去小桃红被欺负的事实,是帮她把没说的“谢谢”、没唱完的戏,都续上。

安全屋的窗外,月亮已经不是之前的血红色了,换成了淡淡的鹅黄色,照在地图上,把“梅韵堂”的红圈映得发亮。周昭把银簪放回戏本里夹着,小心地合上戏本,心里已经开始盼着明天——盼着把戏本和银簪交给李梅,盼着听到梅韵堂的《游园惊梦》,盼着小桃红能真的安心。

(下集:梅韵堂遇李梅,银簪藏着戏班秘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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