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之后,汉火未熄
星落之后,汉火未熄
姜维在五丈原的军帐中惊醒时,帐外的朔风正卷着残雪,打在帐帘上簌簌作响。案头的烛火晃了晃,映得摊开的《出师表》墨迹明明灭灭,他伸手去按额角的昏沉,指尖却先触到一片不属于自己的寒凉——那是常年握笔批阅、推演兵阵留下的薄茧,是诸葛丞相的温度。
他猛地坐直身子,铜镜里映出的仍是自己年轻英挺的眉眼,可胸腔里跳动的,却是一颗浸满了半生北伐风霜的心。方才梦里,丞相倚在轮椅上,枯瘦的手攥着他的腕子,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碎:“伯约,汉祚未绝,你要……撑下去。”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斥候的急报,七星灯的火苗便颤了颤,彻底灭了。
“将军,魏军主力已过陈仓,司马懿亲率三万骑兵压向祁山道!”帐外的呼喊将思绪拉回,姜维(此刻藏在这具躯体里的诸葛亮)深吸一口气,指尖本能地抚过案头的舆图——祁山道的沟壑、陈仓的险隘、魏军粮草必经的斜谷,瞬间在脑海里铺开,比自己年轻时记诵的还要清晰。这是半生心血刻下的印记,是哪怕换了一副身子,也绝不会忘的执念。
他没有像往日的姜维那样急着点兵,反而让人煮了一壶蜀地的春茶。茶烟袅袅中,他想起建兴六年第一次北伐,马谡失街亭时,自己在帐中摔碎的那只瓷盏;想起建兴九年,粮草不济被迫撤军时,将士们望着成都方向的眼神;想起去年秋,五丈原的夜里,自己咳着血,在舆图上圈出的最后一条防线。如今换了年轻的体魄,没了病痛的纠缠,那些压在心底的谋划,终于有了落地的机会。
“传我将令:张翼率五千人出祁山左翼,沿途遍插蜀军旗帜,故作强攻之势;廖化引三千轻骑,绕至斜谷,断魏军粮道;我自领中军,于木门道两侧山林设伏,待魏军入谷,便以滚石、火箭击之。”他的声音比平日沉了些,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稳,帐下将领听得一怔——这不像那个偶尔会急躁的姜将军,倒有几分当年诸葛丞相的风范。
司马懿果然中计。次日午时,魏军前锋在司马师的带领下追至木门道,见两侧山高林密,正想撤军,山上突然滚下巨石,箭雨如注。姜维(诸葛亮)站在山头,看着魏军阵脚大乱,突然想起太和二年,西城城头,自己凭一曲琴音吓退司马懿十万大军的情景。那时身边只有老弱残兵,如今麾下将士齐心,这仗,终于能打得痛快些。
司马师拼死突围,却被廖化截住。两军厮杀间,姜维(诸葛亮)提枪策马,亲自冲了上去。长枪刺破敌军铠甲的瞬间,他忽然想起隆中茅庐里,玄德公握着他的手说“先生不出,如苍生何”的模样。那时他们都以为,汉室复兴不过是十年之功,却没想到,一熬就是半生。
暮色降临时,魏军大败的消息传回。姜维(诸葛亮)站在木门道的战场上,望着满地的魏军旗帜,忽然弯腰拾起一片染血的蜀锦——那是成都织工的手艺,是去年秋,后主派内侍送来的赏赐,丞相当时还笑着说,等北伐成功,要带着这蜀锦,回隆中看看。
风里带着雪的寒意,他却觉得胸口滚烫。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跳动的,是姜维的心跳,装着的,却是诸葛亮的魂魄。“丞相,”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山谷里,“这一次,我们离长安,又近了一步。”
远处的天边,最后一缕霞光穿透云层,落在他身上,像一道跨越了生死的光。他知道,这仗还没打完,北伐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这具身子还能扛枪,只要心里的“兴复汉室”还没凉,就总要走下去——就像当年那个在隆中躬耕的书生,一脚踏入乱世,便再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