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换鞍马
龙椅换鞍马
帐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帐布上,噼啪响得像蜀宫檐角的铜铃。刘禅睁开眼时,手背先撞上了糙硬的甲片,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一哆嗦——这不是他常靠的软枕,身下是垫着干草的木板,鼻尖飘着马汗和皮革的腥气。
“将军,中军帐催了,沛公问破赵之策。”
帐帘被掀开的瞬间,刘禅看见自己握着的不是玉如意,是柄缠着布条的长矛。他茫然地抬眼,对面斥候正急着等回话,而铜镜里映出的脸,剑眉星目,颌下有薄须,分明是前日读史时见过的淮阴侯韩信。
“将军?”
刘禅喉头发紧。他记得史书里韩信此刻正屯兵井陉,前有赵军壁垒,后是绵蔓水,是背水一战的前夜。可他哪懂什么破赵之策?在成都时,诸葛亮讲兵法他总盯着案上的蜜饯,姜维论战事他只盼着早点散了去御花园。
“本……本侯倦了。”他学着记忆里韩信的语气沉声道,却没忍住揉了揉后腰——这甲胄勒得人骨头疼,比穿龙袍累十倍。
斥候虽疑惑,也只能退下。刘禅瘫坐在木板上,指尖发颤。他想起成都的暖炉,想起黄皓端来的杏仁酪,忽然鼻子一酸——早知道会穿成韩信,当初说什么也该听相父多讲两句兵书。
帐外又有脚步声近了,这次是韩信的亲兵,捧着一碗热汤进来:“将军,这是伙夫刚炖的羊肉汤,您昨夜只啃了块干饼。”
羊肉汤的热气扑在脸上,刘禅吸了吸鼻子。他接过陶碗,汤里飘着几片萝卜,膻味比蜀地的火锅重,可喝进嘴里竟暖得很。他忽然想起章武三年,先主在白帝城卧病,也是这样端着药碗,拉着他的手说“勿以恶小而为之”。
“将军,赵军那边派细作来了,说陈馀不肯用李左车之计,只道要生擒您。”亲兵低声道。
刘禅捏着陶碗的手一紧。他记起来了,史书里写着,正是陈馀轻敌,韩信才敢背水列阵。可他不是韩信,他连马都骑不稳,怎么列阵?
“背水……”他喃喃道,话一出口又惊觉不对——这话该是韩信说的。
亲兵眼睛亮了:“将军是想依水扎营?可兵法云‘绝地勿近’……”
“就依水扎营。”刘禅硬着头皮打断。他攥着陶碗,指节发白,“再传我令,让士兵们……让士兵们带足干粮,明日天亮前,都把盔甲擦亮了。”
亲兵虽不解,还是应声去了。刘禅望着帐外的夜色,沙砾还在打帐布,可他忽然不那么怕了。他想,相父总说“汉贼不两立”,韩信手里的兵,不也是汉家的兵?
次日清晨,背水列阵的汉兵看见赵军壁垒里涌出的人马时,都攥紧了兵器。刘禅骑在马上,手心全是汗,却听见身边亲兵低声道:“将军昨夜说擦亮盔甲,今早朝阳一照,倒像多了千军万马。”
他抬头看,朝阳正照在士兵的甲胄上,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赵军阵里果然起了骚动,喊杀声竟迟了半分。
后来的事,刘禅大半是懵的。他只记得自己跟着亲兵往前冲,长矛刺中第一个赵兵时,手麻得差点松了兵器。可当赵军看见身后空无退路,竟真如史书里写的那般疯了似的反扑——他们怕掉水里,更怕被这莫名敢背水而战的“韩信”擒了去。
等赵军壁垒被韩信的偏师攻破的消息传来时,刘禅正坐在地上喘气。亲兵递来水囊,笑着喊“将军胜了”,他却望着满地甲胄发愣。
风还在吹,沙砾落在脸上,不疼了。他忽然想起成都的宫墙,想起相父画的《出师表》。原来马背上的颠簸,比龙椅上的安稳,更让人记挂着“汉”字。
“收拾兵马,”他站起身,长矛拄在地上当支撑,声音还有点抖,却比昨日稳了些,“去追陈馀。”
亲兵愣了愣,随即大声应是。刘禅望着远处的烟尘,忽然觉得,这韩信的身子,好像也没那么难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