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与甜蜜之物与拜师【下】

尤利乌斯困惑地偏了偏头。

　　此刻世界尚不存在「碳酸」这个概念——毕竟这个术语源自二氧化碳溶于水的现象。

　　尽管麦酒与苹果酒起泡的刺激口感广为人知，却未有专有词汇指代。

　　趁着身处厨房的便利，梅尔菲娜往杯中斟满领主府自酿麦酒递给他。

　　在这个世界，麦酒并非稀罕物，各家主妇操持家务时随手便能酿造。

　　过滤工序或敷衍了事，甚或完全省略，成品便如同现世甜酒或浊酒。

　　相较之下，梅尔菲娜酿造的麦酒澄澈度更高，风味更为清冽。

　　目前领主府生产的麦酒分若干品类，大体可分为两类：其一是梅尔菲娜精选酵母，在过滤麦汁中添加啤酒花所酿；

　　其二则是在内壁镀有秘银的橡木桶中二次发酵的特制品。

　　后者产量稀少仅供府内消费，但因密闭发酵保留了大量气泡，相较寻常麦酒更具刺激感。

　　尤利乌斯虽对突然递来的麦酒面露疑惑，浅尝一口后顿时目光骤变。

　　“小姐，这是！”

　　“听闻阁下曾品鉴过进献公爵府的麦酒。我们领主府为追求风味 精炼，始终在积极改良酿造工艺。期间我注意到发酵桶旁总发生奇异现象。”

　　“何种奇异现象？”

　　他迫不及待的追问姿态几乎要冲破礼仪约束。

　　“发酵中的酒桶旁，蜡烛火焰会无故熄灭。距离酒桶越近、位置越低，这种现象愈明显——即便毫无风吹。”

　　“即是说......桶旁存在着灭火物质？不，更准确说是维持燃烧的物质在此处缺失？”

　　梅尔菲娜暗自惊叹。

　　这位常称赞她悟性的炼金术师，此刻展现出体系化思维的真本事。

　　“蜡烛依赖蜡与芯线燃烧是常识，但封闭在玻璃容器内便会熄灭的现象亦早有记载。故可推论：火焰燃烧除蜡与芯外，尚需空气为助燃剂。不过准确而言，关键并非模糊的『空气』概念，而是其中某种不可见成分——而麦酒桶周边恰恰极度缺乏该成分。”

　　“真是令人惊叹呢，尤利乌斯大人。象牙塔的魔法使们，都拥有这般慧眼吗？”

　　“承蒙夸奖实在荣幸。不过关于空气中存在多种成分的假说，历代炼金术师早有研究呢。煮沸之水固然消散，但消逝的水是化为虚无，抑或变成了空气？若水能化为气，那从天而降的雨露莫非就是那些气态之物？再者，既然加热会令其消散，冷却是否能使水重现.......”

　　“蒸馏术便是由此诞生的吧。”

　　“正是。我们炼金术师啊，最擅长把这类奇思妙想反复琢磨。但您说酒桶旁的火焰会.......”尤利乌斯说着指尖轻叩橡木桶。

　　尤里乌斯凝视着麦酒杯，又将目光移向酒桶。

　　他浅啜一口特酿，陷入沉思。

　　这瓶领主私藏的烈性麦酒，气泡之活跃远胜市面任何佳酿。

　　“麦酒中跃动的刺激感，若放任不管便会日渐衰弱终至消失。我猜测发酵过程中产生的『某物』会逸散至空气，正是它扑灭了火焰。若将麦酒完全密封——”

　　“那么这种特酿，便是实践成功的产物？”

　　“不错。更进一步想，若能将这种易逝的『某物』逆向注入水中......”

　　尤利乌斯说着突然凑近，“水面也该泛起细密气泡才是。或许我们该尝试逆转『分离』工序来制备它。”

　　“妙极！既然『某物』更易与空气交融，那么此刻无形的大气中必然蕴藏着它。”

　　尤利乌斯又突然拍手，“只要成功分离，再溶于水检验是否产生气泡.......”

　　尤里乌斯将模糊的构想瞬间转化为严谨论述。

　　梅尔菲娜虽带着前世记忆与庞杂知识，但眼前之人确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所谓天才，便是如此吧。

　尤利乌斯突然单膝触地　，“『合成』的构想？真是绝妙的切入点。研究之路上，灵感可占九成功劳。阁下实在.......”

　　尤利乌斯说着抬起闪亮的眼眸，“当世炼金术师都该拜入您门下。”

　　“荒谬。我终究是领主。”

　　“那收我一人为徒如何？”

　　“请别玩笑。”

　　当她试图轻笑带过时，素来散漫的尤利乌斯却敛去笑意，鎏金眼瞳直直望来。

　　“在下字字真心。您的智慧与发想，是无可替代的天赋。”

　　“........不如相互授业？既然您教我『分离』之术，我自当回馈所需知识。毕竟再不想因魔力失控昏倒了。”

　　尤利乌斯突然跃起，“共同研究？求之不得！”

　　见他恢复往日的嬉笑模样，梅尔菲娜肩头终于松懈。

　　这场深夜密约就此缔结。

　　这位总惹麻烦的天才啊......或许让他醉心研究才是上策。

　　只是——

　　这般牵扯渐深，怕终将难脱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