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的阴影与执政者的焦虑

"西边南边也都无计可施了吗，"

　　亚历克西斯盯着报告书喃喃自语。

　　虽说是以冷静著称，此刻仍保持着扑克脸，但只有身旁的侍从和侍卫骑士知道，当这位公爵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时，就意味着他正处在极度焦躁的状态中。

　　"我亲自巡视过的地区，马铃薯田几乎全部绝收。确认过王宫的消息，整个王国的农田都是同样状况。"

　　"神殿怎么说？"

　　"不是诅咒而是疫病，所以处理权在教会。"

　　"......教会怎么说？"

　　"尚未确认是疫病，仍包含诅咒的可能性，正在全力调查中。"

　　"两边都靠不住啊。"

　　这种失态的表现只会出现在仅有两位心腹在场的办公室。

　　这足以说明亚历克西斯现在的情绪有多糟糕。

　　以文化发展和传统为名信仰女神的神殿，以及作为魔法研究机构并肩负男神传教使命的教会，两者素来不合。

　　平时尚能相安无事，但一旦有事就互相推诿责任，拼命宣扬对方无能。

　　每当这种时候，执政者总是怒火中烧。

　　他们口中那些"拯救百姓是我们的职责"之类的说辞，此刻听来格外苍白可笑。

　　神殿的神官和教会的祭司都掌握着治疗魔法和恢复魔法，按照惯例，外伤由神殿处理，疾病由教会医治。

　　这次显然是作物患病，神殿方面自然想推给教会。

　　"目前才刚入夏，人们还能靠野菜野果和河湖里的鱼勉强充饥，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这些食物无法储存，到了冬天就会彻底断粮。最重要的是，根本不可能满足所有平民的口粮需求。"

　

　　"......已经有人饿死了吗？"

　　"小部分人已经出现了，主要是原本就勉强维持生计的群体，目前整体情况还算轻微。恐怕还不需要动用公爵家的粮仓，但照这样下去，夏季麦收恐怕也要减产了。"

　　饥饿的农民望着麦田，想让他们不动手实在太难。

　　就算派兵巡逻防止偷窃，饿死的人越来越多也会导致收割人手不足。

　　让饥民继续劳作，只会让他们一个个倒下。

　　"要是有替代作物就好了......不，现在根本来不及。"

　　"要是能看着作物慢慢枯萎，或许还能想想对策，可不过叶子刚泛黄，根系就全烂透了。"

　　即便疫病结束，现在再种土豆也赶不上秋收，不知会有多少人饿死。

　　光是想像都令人心悸，现实只会更加凄惨。

　　"只能降低税率，让各地官员优先向农奴和贫民发放救济了。"

　　"不过这些粮食能不能真正到贫民手里就难说了。连磨坊主都说'给他们的麦子少了一成'呢。"

　　这是对受托保管财产者未必会妥善管理的比喻。

　　不过也有实指意味———磨坊主和面包师向来是挨饿民众的眼中钉。

　　"......情况恶化的话，从秋到春最好关闭要塞城市。"

　　"城门守卫会遭罪的，我知道。"

　　饥民总会涌向物资集中的城市。

　　如果城门紧闭会发生什么，连小孩子都明白。

　　听着侍从和骑士的对话，亚历克西斯想象着城墙外那些瘦得皮包骨的农民和农奴尸体，不自觉揉起了太阳穴。

　　——又要来了吗。

　　――又是这样。

　　自从亚历克西斯继承公爵之位以来，表面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麻烦。

　　他总是能在问题扩大之前迅速将其扑灭。

　　他尤其对贪污和犯罪采取严厉态度。

　　这就是亚历克西斯政治理念的核心———

　　一旦放松一处，整个体系就会随之松懈。

　　但作物的病害却不会因此减轻。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采取一些看似有效的政策，严厉惩处那些在灾情中趁机作恶之人。

　　奥尔多兰公爵领在弗朗切斯卡王国中属于寒冷地区，原本就比不上南部和西部富饶。

　　如果领主不能妥善经营，百姓很快就会陷入困境。

　　作为统治者，如果选择放弃责任放纵享乐倒也罢了，但若想好好治理，这片土地对领主来说压力极大。

　　继承公爵之位五年后，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总是板着脸了。

　　"麦子的收成与往年持平，这可真是讽刺。对于地方领主来说或许如此，但王都的贵族们恐怕很难感受到这次疫病造成了多大影响。"

　　"我们吃的面包也是一样的。没资格对王都的人指手画脚。"

　　贵族吃白面包，生活宽裕的平民吃黑面包，而贫苦农民和农奴只能吃土豆和豆子。

　　这就是这个国家的主食结构。

　　问题在于，越是底层人口越多。

　　如果麦子能正常收获，那些吃白面包的人很难切身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

　　只有当大量农民和农奴饿死影响到收成，税收减少时，他们或许才会意识到危机。

　　即便如此，真正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王室和中央贵族仍是少数派。

　　即使只是治标不治本，也必须考虑减免税收，最终还要决定何时动用公爵家的储备粮。

　　——真是让人头疼的事。

　　想到这里，他随手翻看着手头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