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不杀人，我只种恐惧

军令如山，一夜之间，雁门关外化作森罗鬼蜮。

三百余具赤狄士兵的尸体并未被掩埋，而是被冻得僵硬后，由守城军士和青壮百姓合力，在关隘前最显眼的位置，层层叠叠地堆砌成了一座令人胆寒的京观。

血腥与冰霜混合的气味，在凛冽的寒风中弥漫开来，即便隔着老远，也足以让最悍勇的战士胃里翻江倒海。

京观之顶，一面新制的黑旗迎风招展，上面用兽血写就的四个大字狰狞如鬼画符——妄动者死。

这仅仅是开始。

入夜，城墙的阴影处，一排排沉默的身影悄然矗立。

那是巧匠小刀刘奉命连夜赶制的稻草傀儡，它们身上套着缴获的赤狄皮甲，手中握着冰冷的长矛。

更诡异的是，每具“阴兵”的头颅位置，都点燃了一小撮磷火，幽绿色的火焰在风雪中摇曳，远远望去，仿佛是无数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正列阵等待着下一次的冲锋。

老瘸孙那张饱经风霜的嘴，成了萧尘最锋利的武器。

他拄着拐杖，在瑟瑟发抖的百姓和降卒中穿梭，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既恐惧又敬畏的语气诉说着：“你们看见了吗？那不是寻常的军阵，那是武安君白起的鬼军！咱们萧将军，能通神明，召来了这支不死的军队守护雁门关！”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俘虏营中疯狂蔓延。

一名赤狄百夫长被押着出来取水时，遥遥望见了那座由他同袍尸身堆成的京观，他眼中的悍勇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吞噬，双腿一软，竟当场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嘶吼起来：“是真的！神明发怒了！我昨夜就梦见了，一个穿着黑袍的神人踏着风雪而来，他的马蹄所过之处，冰封的大地寸寸开裂，数不清的冤魂从裂缝里爬出来，撕咬我们的身体，吞噬我们的灵魂！”

他的崩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梦境的细节被添油加醋，迅速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甚至有士兵信誓旦旦地说，深夜里总能听见城中钟楼传来凄厉的铜角声，那声音混杂在风雪的呜咽中，根本不似人间之物，更像是万千亡魂在绝望地咆哮。

巴图鲁被单独囚禁在一顶温暖的营帐内，待遇尚可。

当亲卫将这些流言汇报给他时，这位赤狄猛将的脸上满是鄙夷的冷笑：“荒谬！一群被吓破了胆的懦夫！战场上杀人盈野，哪来的鬼神之说？”

他话音未落，帐篷的布帘外，一道迅捷的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巴图鲁心头一惊，猛地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那正是奉命巡查夜哨的影月，带着柳十七悄无声息地掠过营地。

但在那些本就心惊胆战的俘虏眼中，这惊鸿一瞥，无疑坐实了“黑袍神人”夜间巡视的传说。

恐惧的土壤已经足够肥沃，萧尘开始播撒最致命的种子。

他命令影月从俘虏中挑选出十名最胆小、最易动摇的士兵，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将他们秘密带走。

他们没有被处死，反而在惊恐中被告知，他们获得了“神明的赦免”，并被悄悄放归。

临走前，影月不经意地将一条缝制好的蒙文布条塞入他们破旧的衣襟内里，上面写着：“持此条者，乃‘天选幸存’，三年内不受战祸。”

与此同时，柳十七则像一个幽灵，混迹在俘虏营的外围，用最低沉的声音向那些有机会逃脱或传递消息的人散布着新的流言：“听说了吗？昨晚又有人被黑袍大人带走了，只有被他亲自标记过的人才能活下来。其他人……最终都会变成城外京观里的一具枯骨。”

这些精心设计的细节，如同最精准的毒药，迅速在数里之外的赤狄大营中发酵。

数日后，兀烈可汗的军队中，诡异的事件接连爆发。

一名战功赫赫的千夫长，在半夜突然拔刀砍杀了睡在身边的同僚，而后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横刀自刎。

他的亲兵在他身下发现了一张用血写成的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他来了，他正站在屋顶上看着我。”

紧接着，一支负责巡逻的百人队集体哗变，他们丢下武器，跪在雪地里，朝着雁门关的方向不断叩首，祈求巫师做法驱邪，否则绝不应战。

兀烈可汗雷霆震怒，当场斩杀了带头的五名士兵，可这非但没能遏制乱象，反而让恐慌愈演愈烈。

就连他最忠心的亲卫，也开始偷偷在帐篷里焚烧从萨满那里求来的护身符，祈求不知名的神灵庇佑。

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兀烈独自一人走出金帐，他没有看向自己的军队，而是死死地盯着南方那座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雄关轮廓。

寒风吹动着他的貂裘，这位草原上的雄鹰，第一次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自己，也对这片苍茫的天地发问：“那个黑袍少年……到底是不是人？”

雁门关城楼之上，萧尘凭栏而立，风雪吹拂着他的黑袍，却吹不散他眼中的沉静。

影月单膝跪地，将赤狄大营中的种种异状一一汇报。

听完，萧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声音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恐惧，远比刀剑更加锋利。”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的众将，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命令：“明日清晨，将巴图鲁押至北门城楼，当众释放。”

不等众人发问，他继续说道：“我要让他活着回去，亲口告诉兀烈——我萧尘，不是靠什么鬼神赢的。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铁骑，是如何在无形的恐惧中，一点一点地自我崩塌，化为乌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微光在眼前浮现：【天命点+93，累计可用：401】。

萧尘下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温润的玉珏碎片，目光穿透漫天风雪，望向遥远的北方星空，低声自语：“你信命？我连命都能改……更何况，一个可汗所谓的骄傲。”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惊雷般在在场的几位心腹将领心中炸响。

释放敌军主将，这无疑是给了对方重整旗鼓的机会。

众将虽然震撼于萧尘的神机妙算，但脸上依旧难掩困惑与忧虑，一时之间，城楼上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唯有一人，立于众人之后，目光在萧尘那年轻却深不可测的背影与漆黑的北境之间来回扫动，眼底深处，一抹无人察觉的厉色与不甘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