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冰冷的墙壁紧贴着后背,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凉意,却远不及胸腔里那片荒芜的冰冷。

  

  

  餐厅里隐约的谈笑声,每一个模糊的音节都像针一样,精准地扎在范丞丞紧绷的神经上。

   他像个卑劣的窃听者,僵立在阴影里,将张真源那句小心翼翼的维护——“他那个人就是那样的……但其实没什么坏心眼的”——听得一清二楚。

  

  为他解释。

  

  在为那个丞磊解释。

  

 用那种温和的、甚至带着点无奈纵容的语气。

  

  

  一股混合着酸涩、暴怒和巨大失落感的情绪狠狠攫住了他,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范丞丞死死捏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站稳,没有失控地冲进去。

  

  直到里面传来起身、道别的声音,他才像被惊动的影子,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地逃离了那条街。

  

  

  北京的夜风刮在脸上,又冷又硬,却吹不散他心头那团灼烧的火焰。

  

  回到龙湾公寓,甩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巨大的寂静和孤独瞬间如同潮水般几乎要将他吞没。

  

  

  范丞丞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酒柜前,摸出一瓶烈酒,甚至懒得找杯子,对着瓶口狠狠灌了几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却丝毫无法温暖那颗冰冷抽痛的心。

  

  

  身体顺着沙发滑坐到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柜子。

  

  

  黑暗中,只有窗外零星的光透进来,勾勒出房间里模糊的轮廓。他又灌了一口酒,酒精开始缓慢地麻痹神经,却让心底那份空洞和疼痛变得更加清晰。

  

  范丞丞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起身,踉跄地走到书房,打开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

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零零散散放着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一张被揉皱又细心抚平的写有张真源名字的座位表,碍眼其余几个名字被重重划掉;一个印着卡通柴犬的钥匙扣,是某次游戏赢来的无聊奖品;还有……

  

 他的指尖颤抖着,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是一支手工打造的黄铜望远镜。镜筒上,布达佩斯的街巷地图被精细地雕刻出来,每一个转角都曾留下过他们的足迹和笑声。

  

  他把它拿出来,冰凉的黄铜触感瞬间唤醒了一段鲜明的记忆。

  

  

  那是录制结束后不久,张真源敲响他的房门,脸上带着一种与对待他人时相似的、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的笑意,递过来一个用亮橙色星星纸包裹的狭长盒子。

  

  “丞丞哥,给你的。”

  

  

    他接过盒子,指尖传来冰凉光滑的触感。拆开包装,打开盒盖——黑色丝绒衬垫上,这支望远镜静静躺着。

  

  

  盒内附着一张卡片,上面是张真源清隽的字迹:「致总能洞察先机、带领我们“远航”的丞丞哥。纪念这段一起看过的风景。——真源」

  

   那一刻,所有因他人而起的酸涩、不平、矛盾的情绪,都被这份独一无二的“懂得”瞬间熨帖得平整。

  

  

  范丞丞抚摸着卡片上的字,一滴眼泪悄然滴落在字上,晕开了一道痕迹,范丞丞想要擦去,可是越擦,被晕开的痕迹就越多。

  

  当时的情景有多温暖,此刻就有多刺骨。

  

  

  “更远的风景……”范丞丞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自嘲。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酒精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口的钝痛。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丞磊就能和他谈笑风生,得到他小心翼翼的维护?

  

 而自己那些藏得最深、最滚烫的心意,却只能像见不得光的尘埃,被轻易拂去?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和酒意,他又从抽屉深处摸出另一个更小的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设计极其简洁的素圈戒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冽而含蓄的光泽。

  

  这是之前张真源生日,他发了疯想送的,他觉得最好的礼物。

  

   

  但不知为何,临到关头,他却莫名怯场,觉得这礼物含义过于模糊沉重,最终还是换成了早就准备好的话筒和耳返。

  

  

  

  这枚未送出的戒指便被深藏于此,成了他一个缄默的心事。

  

   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打量着这枚冰冷的戒指,当时那份单纯的笃定和暖意早已荡然无存,被如今铺天盖地的酸涩、嫉妒和无力感彻底淹没。

  

  

  它像一个沉默的嘲讽,提醒着他最初的退缩和如今的可笑处境。

   凭什么那个后来者就能轻易分走他的目光和维护?而自己这些藏得最深、最初的心动,却只能像这枚戒指一样,永远不见天日?

    绝望和酒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上,他猛地收拢手指,将戒指死死攥在手心,坚硬的金属硌得掌骨生疼,仿佛要用这种痛楚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

  

  

  几秒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在某种绝望的驱使下,猛地一扬手,将那枚攥得滚烫的戒指狠狠扔了出去!

   戒指划出一道微弱的银光,撞击在远处的地板上,发出几声清脆又无比空洞的滚动声,最终彻底消失在黑暗的角落里。

  仿佛连同那份最初的心动、最后的期冀和所有无望的挣扎,一并被抛弃。

   范丞丞颓然地靠回柜子,抬起手臂压住发烫的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试图压下那阵不受控制涌上来的酸涩热潮。

酒精和情绪的双重冲击下,视野变得模糊。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绝望中,被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清晰的提示音。

  

 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范丞丞身体一僵,手臂缓缓滑下。他死死盯着那点亮光,像是濒死之人看到一丝微弱的萤火。

挣扎了片刻,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起了手机。

  

   

 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得他眼睛生疼。

  是张真源。

 【丞丞哥,明天有空吗?有点事想找你聊聊。】

  

  短短的十几个字,他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他被酒精浸泡得麻木又敏感的大脑。

 他在约自己,在和那个讨厌的丞磊在自己曾经推荐过的餐馆吃完饭后。

 

 在他刚刚扔掉一切、陷入最深沉的绝望之后?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防线。

  

  

  是绝处逢生的微光?还是另一场更残忍的幻觉?酒精让他的思维迟滞而混乱,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

  

  

  只有一个念头凭借着本能破土而出,变得无比清晰和强烈:自己必须见他。现在就想要见到他。

立刻。马上。

他无法忍受隔着冰冷的屏幕进行任何可能再次产生误会的交流。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他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

他颤抖着手指,勉强敲下一个字的回复,试图将这条虚无的短信,变为一次真实的、能触碰到的、可以当面说清楚的相见。

  

  收到确切的见面地点、时间后,范丞丞强撑着的精神仿佛瞬间被抽空,手机从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他整个人也如同断线的木偶,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昏睡之中。

  

       沉睡中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交织着餐厅窗外的对视、丞磊温和却刺眼的笑容、张真源维护的话语、还有那枚被他扔进黑暗里的戒指……最终,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中午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

  

  

  范丞丞愣了几秒,猛地抓过枕边的手机,急切地解锁屏幕——那条【丞丞哥,明天有空吗?有点事想找你聊聊。】的短信赫然还在。

  

  不是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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