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到最后

我刚把书包甩在沙发上，玄关处就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沈意昭。自从母亲和周姨出门旅游，他就以“家里没人，怕你一个人不安全”为由照顾我。他推门进来时，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乱，手里还拎着一袋刚买的水果，是我爱吃的葡萄。

“阿姨还没回来？”他换了鞋，把水果放在茶几上，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客厅，语气里带着点习惯性的询问。这些天他总这样，进门先找母亲的身影，好像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抓起茶几上的水杯，转身就往楼上走。明明知道他是借宿，可每次看到他这副“主人”模样，我心里就莫名有点烦躁——或许是烦躁他总缠着我，又或许是烦躁自己总忍不住在意他。

“随便，你等等！”他快步跟上来，脚步声在楼梯间里敲得人心慌。我走到卧室门口，手刚碰到门把手，就感觉到他停在我身后，呼吸轻轻落在我后颈。我没回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他那句没说完的“我买了葡萄”，连同他眼底的期待，全挡在了门外。

这几天都是这样。他想跟我挤一间卧室，说客厅沙发太硬，我死活不同意；他想跟我一起做饭，我要么说吃外卖，要么端着碗躲进房间；晚上他只能窝在客厅沙发上，盖着母亲留下的薄毯子，九月的夜晚已经转凉，我偶尔起夜，总能听见他小声咳嗽的声音。

昨天早上，我刚走出房间，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打喷嚏，鼻尖红得像草莓，声音也哑了，面前还放着没吃完的面包。我皱了皱眉，回房间翻出感冒药，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吃了。”

他拿起药盒，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抬头看我的时候，眼底像落了星星，连声音都轻快了些：“随便，你是不是关心我？”

“想多了。”我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梧桐树，“赶紧吃，别传染给我，到时候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可我还是瞥见他偷偷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藏都藏不住，连撕药盒包装的手都在轻轻晃。他倒了杯温水，吞下药片，又拿起一颗葡萄递到我面前：“刚洗的，甜，你尝尝。”

我没接，转身进了厨房，却在倒水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他刚才的笑容——像小时候在院子里看到的太阳，暖得人心里发慌。

转眼到了周四的体育课。体育老师吹着哨子，站在操场中央，手里拿着运动会报名表：“下个星期学校开运动会，男子3000米还差一个人，谁报名？”

话音刚落，我身边的几个男生就开始起哄，推着我的胳膊往老师那边送：“老师，陆随便能跑！他体能好！”

“我不行。”我赶紧摆手——3000米可不是闹着玩的，跑下来半条命都得没了，更何况我最近总熬夜，状态根本不好。

“老师，他最近睡眠不好，膝盖也有点酸，跑不了3000米。”沈意昭突然站到我身边，声音清亮，还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他也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担心，连眉头都轻轻皱着。可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突然有点不服气——凭什么他替我做决定？我咬了咬牙，往前一步，对着体育老师说：“老师，我能跑！不用他替！我这几天调整调整，肯定没问题！”

沈意昭愣住了，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疑惑，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倔”。我没理他，接过老师手里的报名表，在3000米那栏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还故意朝他抬了抬下巴，带着点小别扭。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放学后都去操场练跑步。夕阳把跑道染成金色，我一圈圈地跑着，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浸湿了校服领口。沈意昭也跟着来，他不跑，就跟在我旁边慢慢走，手里拿着一瓶水，时不时开口：“呼吸节奏不对，两步一吸，两步一呼，别太快，不然后面会没力气。”

“跑的时候手臂别晃太厉害，浪费体力，自然摆动就行。”

“累了就停下来歇会儿，别硬撑，我带了葡萄糖，喝一点能缓过来。”

我假装没听见，脚步没停，可呼吸却不自觉地跟着他说的节奏调整。有一次，我跑得太急，差点被跑道上的小石子绊倒，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传到我皮肤里，烫得我赶紧挣开：“不用你管。”

他没生气，只是把水递过来：“喝点水吧，都跑了五圈了，嘴唇都干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水。瓶盖已经被他拧开了，凉丝丝的水流进喉咙里，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他看着我喝水，突然笑了：“其实你跑起来挺好看的，就是太较真了，跟小时候抢玩具一样。”

我呛了一下，差点把水喷出来，瞪了他一眼：“闭嘴，跑步呢，哪来这么多话。”

他没闭嘴，反而跟得更近了，声音里带着点笑意：“那我陪你跑？我跑慢点，跟你一起，这样你就不觉得累了。”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他果然放慢了脚步，跟我并排跑着，偶尔会跟我聊学校的事——说数学老师今天又拖堂了，说隔壁班的猫又跑到我们教室窗外了，说周末想去吃新开的那家汉堡店。我还是不怎么搭话，可心里的烦躁却慢慢散了，连跑步都觉得没那么累了，好像有他在身边，连风都变得温柔了些。

运动会这天，天气格外好。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操场上挤满了人，加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五颜六色的气球飘在半空中，连空气里都带着点热闹的甜味。沈意昭报了短跑100米和跳远，他跑100米的时候，我站在观众席上，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他穿着白色运动服，头发被风吹得向后扬起，跑起来像一阵风，冲过终点线的时候，还回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笑得格外耀眼，连阳光都好像落在了他眼里。

我赶紧别过脸，假装看旁边的跳远比赛，可耳朵却控制不住地发烫，心跳也快了半拍。

很快就到了男子3000米比赛。我站在起跑线上，心里有点紧张，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沈意昭跑过来，递给我一根能量棒，还塞给我一个暖宝宝：“先把暖宝宝贴在腰上，免得等会儿跑起来着凉，能量棒是巧克力味的，你爱吃的。”

“不用，我不冷。”我想推开，他却直接把暖宝宝贴在我校服里面，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腰，我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他的脸也红了，赶紧收回手：“必须贴，不然等会儿跑一半肚子疼，我可不管你。”

我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没再拒绝，撕开能量棒包装咬了一口——果然是我爱吃的巧克力味，甜滋滋的，像他刚才的笑容。

“各就位——预备——跑！”发令枪响了，我跟着大部队冲了出去。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跟得上前面的人，可跑了两圈后，体力就开始下降，呼吸也变得急促，脚步越来越慢，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又干又疼。

就在我快要放弃，想停下来走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随便，别放弃！调整呼吸，我陪你跑！”

是沈意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额头上也渗着汗，却还是放慢脚步，跟在我旁边，声音带着鼓励：“想想我们之前练的，两步一吸，两步一呼，手臂放松，别晃，我数着节奏，你跟着我。”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像是在给我打气。我跟着他的节奏调整呼吸，果然感觉好了一点。他一边跑，一边跟我说话：“你看，前面还有三圈，我们慢慢跑，肯定能跑完，到时候我请你吃冰淇淋，随便你选什么口味。”

“你别跟着我，去看你的跳远比赛。”我喘着气说，其实心里却暖暖的，一点都不想让他走。

“我的跳远比赛早就结束了，拿了第二呢。”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陪你跑完，我答应过要看着你冲过终点线的。”

我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有他在身边，好像那些疲惫、那些疼痛都减轻了不少。我们就这样并排跑着，他偶尔会给我递水，偶尔会跟我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加油声从观众席上传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他的声音：“陆随便，加油！你最棒！再坚持一下！”

到了最后一圈冲刺的时候，我拼尽全力往前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失望。就在快要到终点的时候，旁边一个隔壁班的男生突然撞了我一下——我没站稳，“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膝盖火辣辣地疼，裤子也磨破了，露出的皮肤渗着血。

“随便！”沈意昭立刻停下来，慌乱地蹲下来扶我，手都在抖，“你怎么样？疼不疼？我带你去医务室！别跑了，名次不重要！”

“不行！我要跑完！”我推开他的手，挣扎着站起来，膝盖一弯，疼得我龇牙咧嘴，可还是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往前跑。观众席上的加油声更响了，同学们都在喊我的名字：“陆随便，加油！坚持住！马上就到终点了！”

沈意昭没再拦我，只是跟在我身边，一边跑一边小心地扶着我的胳膊，生怕我再摔倒。他的手很暖，紧紧地握着我，像是在给我传递力量。我咬着牙，忍着膝盖的疼痛，一步一步地朝着终点线跑去，每跑一步，都能感觉到他的支撑，感觉到他的担心。

终于，我冲过了终点线！刚过线，我就腿一软，倒在了地上，眼前阵阵发黑。沈意昭赶紧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我抱起来，声音里满是心疼：“你怎么样？膝盖还疼吗？别吓我！”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喘着气，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想逗逗他，“你不是要请我吃冰淇淋吗？不能反悔。”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眼眶有点红：“不反悔，你想吃多少都可以，现在我带你去医务室，好不好？”

“不用，我自己能走。”我在他怀里挣扎着，想下来，觉得这样被他抱着有点不好意思。

他却抱得更紧了，声音带着点严肃：“别乱动！你膝盖都流血了，再动伤口会更疼！听话，我抱你去医务室，不然我就跟阿姨告状，说你不听话。”

我愣了一下，没再挣扎。他抱着我的动作很轻，生怕碰疼我的膝盖，脚步也走得很慢，稳稳地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暖暖的，操场上的加油声还在继续，可我却觉得，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安静又美好。

到了医务室，校医给我处理了膝盖上的伤口，用生理盐水清洗，又涂了碘伏，最后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这段时间少走动，别碰水，每天来换一次药，不然伤口会感染，留疤就不好看了。”校医叮嘱道。

“知道了，谢谢医生。”沈意昭替我回答，然后转过身，看着我，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走吧，我背你回家。”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慢慢走就行。”我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听话。”他蹲下来，背对着我，声音放得很软，“上来，不然我就抱你了，到时候被同学看到，可别害羞。”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在了他背上。他慢慢站起来，脚步很稳，还特意把我往上托了托，让我靠得更舒服些。

“沈意昭，”我趴在他背上，小声说，“今天谢谢你。”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声音里满是欢喜，连脚步都轻快了些：“你终于跟我说谢谢了？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特别靠谱？”

“自恋。”我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心里甜得像吃了蜜。

“对了，”他突然说，“等你膝盖好了，我们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火锅吧？我攒了不少零花钱，够我们吃顿好的。”

“好。”我小声答应着，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阳光透过医务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是再也不会分开。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还有很多困难在等着我们，可此刻，我只想好好享受这份温暖，享受有他在身边的时光——好像只要有他在，再难的路，我都有勇气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