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是冷的
清晨的食堂永远弥漫着豆浆和油条的香气，我捏着温热的肉包和热粥，目光紧紧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沈意昭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捏着笔，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绷得很紧。
我深吸一口气，端着餐盘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热粥放在他手边：“沈意昭，刚盛的粥，还热着，你喝点吧？”
他没抬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笔尖的动作没停，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拿走。”
“我看你早上没买早餐，特意给你……”
“我说，拿走。”他终于抬头，眼神里的厌烦毫不掩饰，扫过那碗粥时，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陆随便，你能不能别这么纠缠？我不饿，也不需要你假好心。”
周围有人看过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我攥着餐盘边缘，指节泛白，却还是强撑着笑：“粥要凉了，你多少喝点……”
他直接把粥推到一边，粥碗晃了晃，温热的液体洒出来一点，溅在他的校服裤上。他皱紧眉头，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了些：“听不懂人话？我让你拿走！”
我吓得往后缩了缩，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手里的肉包慢慢凉了下去，就像我那点可怜的心思。
到了教室，我趁着他去交作业的空隙，把一杯温好的牛奶放在他桌洞里。他回来时，手刚伸进桌洞就顿住了，掏出那盒牛奶，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沈意昭！”我忍不住叫住他，“那是我特意给你热的，你怎么……”
“陆随便，”他转过身，眼神里满是不耐，“我再说最后一次，别给我搞这些没用的。你做这些，是觉得能弥补什么？还是觉得我会感动？”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是啊，我能弥补什么呢？那个酒店的夜晚，他拎着行李离开时的眼神，那句“我嫌你恶心”，早就把我们之间的所有可能都碾碎了。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靠近他，想为他做点什么。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同学们，跟大家说个事。下个月有个省级物理竞赛，学校决定推荐一名同学去参加。我看了大家上次的物理测验成绩，沈意昭同学是年级第一，而且解题思路很新颖，我觉得他去最合适。”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一阵小声的议论。坐在我斜前方的季袁猛地转过头，眼神死死盯着沈意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季袁是学习委员，平时总以“年级第一”自居，尤其是物理，之前每次测验都是他稳拿第一，这次被沈意昭超过，还丢了竞赛资格，心里肯定不服气。
果然，下节课上物理课，季袁的目光就没从沈意昭身上移开过。那眼神，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在沈意昭身上戳出个洞来。老师提问沈意昭时，季袁还故意在下面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是抄的呢。”
我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沈意昭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季袁冷笑一声：“我跟谁说话，关你什么事？陆随便，你跟他那么近，该不会是……”
“你闭嘴！”我打断他，声音有点大，引得老师看了过来。我赶紧低下头，却能感觉到沈意昭的目光在我背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从那天起，季袁就开始处处针对沈意昭。走廊里遇见，季袁故意撞过去，沈意昭踉跄了一下，手里的书本掉在地上。我正好在旁边，赶紧冲过去挡在沈意昭前面，对着季袁皱眉头：“你干什么？故意的吧？”
季袁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哎呀，不好意思，没看见。”他说着，还故意用脚碾了碾地上的书本，“沈意昭，走路看着点，别挡道。”
我蹲下来，赶紧把书本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沈意昭：“你没事吧？书本没坏吧？”
沈意昭接过书本，看都没看我一眼，也没理季袁，径直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涩涩的，可还是对着季袁哼了一声：“你少得意，有本事光明正大比，别搞这些小动作。”
季袁嗤笑：“多管闲事。陆随便，你以为你是谁？他的护花使者？人家根本不领情。”
我咬了咬唇，没再跟他争辩，转身追上沈意昭。“刚才季袁太过分了，你怎么不跟他理论啊？”
他脚步没停，声音淡淡的：“没必要。”
“可他都那样对你了……”
“跟你有关系吗？”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我，眼神里没什么情绪，“陆随便，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看着他冷漠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几天，季袁的针对变本加厉。早上沈意昭放在桌角的水杯，会被季袁“不小心”碰倒；下午体育课，沈意昭放在操场边的外套，会被季袁扔到地上。每次我都第一时间冲上去，帮沈意昭收拾，跟季袁理论，可沈意昭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该干嘛干嘛。
直到那天下午放学，我路过卫生间，听见里面传来季袁的声音，还有东西摔碎的声响。我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就看见季袁手里拿着一个热水瓶，正对着沈意昭的方向，热水瓶的盖子已经打开，热气腾腾的水蒸气往上冒。
“沈意昭，你以为你赢了竞赛资格就了不起了？”季袁的声音带着怒火，“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想干什么？”沈意昭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我能看见他的手微微握紧了。
“干什么？”季袁冷笑一声，猛地举起热水瓶，“让你尝尝被烫的滋味！”
我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挡在沈意昭面前。“不要！”
热水瞬间泼了出来，大部分都泼在了我的胳膊上。滚烫的热水接触皮肤的瞬间，剧烈的疼痛感蔓延开来，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陆随便！”沈意昭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伸手想拉我，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手指微微蜷缩着。
季袁也愣住了，看着我胳膊上红肿的皮肤，有点慌了神：“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冲过来的！”他反应过来，又硬气起来，“陆随便，你真是多管闲事！我跟沈意昭的事，用得着你插手吗？”
我咬着牙，忍着疼，瞪着季袁：“你太过分了！有本事冲我来，别找沈意昭的麻烦！”
“你以为我不敢？”季袁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意昭，哼了一声，“算你们运气好，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说完，他就跑了。
卫生间里只剩下我和沈意昭。我疼得直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掉，胳膊上的皮肤已经红得发紫，还起了几个小水泡。
我抬头看着沈意昭，声音带着哭腔：“沈意昭，我好疼……”
他的眼神落在我胳膊上，瞳孔微微收缩，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冰冷：“谁让你多管闲事的？疼也是你自找的。”
我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我是为了帮你啊……”
“我没让你帮我。”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声音有点沙哑，“你自己处理吧，我还有事。”说完，他就快步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疼又委屈。胳膊上的疼还在蔓延，可心里的疼，比胳膊上的疼更厉害。我蹲在地上，抱着胳膊，小声地哭了起来。
可我没看见，沈意昭走出卫生间后，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卫生间的方向，里面满是心疼和自责，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恐慌。
他刚才差点就冲上去抱住我了，差点就不管不顾地带我去医务室了。可他不能。他怕自己一靠近，就会忍不住原谅我，忍不住再次陷入那段让他痛苦的感情里。他只能用冷漠伪装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疼，看着我哭，可心里的疼，却比我更甚。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搜着“烫伤怎么处理”，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想去医务室给我拿烫伤膏，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挪不动。
“沈意昭，你不能心软。”他对着自己小声说，“他伤害过你，你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可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我挡在他面前的样子，回放着我疼得眼泪直流的样子。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还是转身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他告诉自己，只是不想欠我人情，只是不想看着我因为他受伤。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心疼，早就超出了“人情”的范围。
医务室里，校医正在整理药品。沈意昭走进去，声音有点不自然：“医生，有没有烫伤膏？”
“烫伤膏？你烫伤了？”校医抬头看了看他，“哪里烫到了？我看看。”
“不是我，”沈意昭别过脸，“是……是同学，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了。”
校医哦了一声，拿出一支烫伤膏递给她：“拿去吧，让他赶紧涂上，别感染了。要是水泡破了，记得来医务室处理。”
“谢谢。”沈意昭接过烫伤膏，转身就往外走。他走到卫生间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把烫伤膏放在了门口的台阶上，然后转身离开。他怕自己再停留一秒，就会忍不住进去找我。
我哭了很久，才慢慢站起来，忍着疼往医务室走。路过卫生间门口时，我看见台阶上放着一支烫伤膏，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字迹是我熟悉的，沈意昭的字迹：“赶紧涂，别感染。”
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却带着一丝暖意。我拿起烫伤膏，紧紧攥在手里，心里想着，他其实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回到家，我按照说明书，小心翼翼地把烫伤膏涂在胳膊上。药膏凉凉的，缓解了一部分疼痛。我看着胳膊上的水泡，又想起了沈意昭冷漠的脸，还有那张纸条上的字，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早上，我依旧去食堂给沈意昭买了早餐。这一次，我没有直接给他，而是把早餐放在他的桌洞里，旁边放了一张纸条：“谢谢你的烫伤膏，我没事了。早餐你记得吃。”
他来到教室，看到桌洞里的早餐和纸条，眼神顿了顿。他拿起纸条，看了很久，然后把纸条折好，放进了口袋里。早餐他没有扔掉，而是放在了一边。直到课间，他看四周没人，才偷偷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我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的动作，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误会需要解开。但只要他心里还有我，只要他还关心我，我就不会放弃。
季袁自从上次泼热水的事后，收敛了很多，不再明目张胆地针对沈意昭。可我知道，他心里肯定还不服气。我依旧每天跟在沈意昭身后，帮他挡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帮他收拾被人“不小心”碰倒的东西。
沈意昭依旧对我很冷漠，不接受我的早餐，不喝我递给他的水。可我能感觉到，他的冷漠里，少了一些厌烦，多了一些复杂。有时候，他会在我帮他捡东西时，停顿一下，然后才转身离开；有时候，他会在我被别人议论时，皱紧眉头，虽然没有说话，却会用眼神制止那些议论的人。
我知道，他心里的冰，正在慢慢融化。而我，会一直等下去，等他愿意原谅我，等他愿意再次牵起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