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二日清晨，牵缘阁内熏香袅袅。
洛回安慵懒地倚在窗边，九条漆黑的尾巴在身后如扇面般缓缓舒展，她正指挥着楚澜将一根根象征姻缘的红线归类。楚澜忙得满头是汗，金瞳却时不时偷瞄身旁的身影，耳尖微红。
突然，洛回安的猫耳敏锐地一动，视线锐利地转向角落的供品台。
只见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正偷偷将一块糕点往怀里塞。
“呵，”她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哪来的小老鼠，敢在本姑娘的地盘偷食？”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闪过。
那小白鼠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条柔软的黑色尾巴缠了个结结实实，“啪叽”一声拎到了半空。
糕点掉在地上，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头顶上一对粉白的鼠耳吓得直抖。
“姐姐……饶、饶命！我叫温灵，我只是太饿了……你放了鼠鼠嘛？”小家伙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发动撒娇技能，声音软糯可怜。
洛回安将他拎到眼前，歪头打量，故意轻轻晃了晃自己毛茸茸的黑色尾巴，头顶上一对同色的猫耳也瞬间显现，还特意摆了个傲娇的姿势。
“哼，别对本姑娘卖萌，这招对本姑娘没用。”她嗤笑一声，随即眼神变得戏谑，拉长了语调，带着一丝慵懒的鼻音，“撒娇谁不会呀～本座也会撒娇哦～喵～”
这一声“喵”又娇又媚，还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一旁的楚澜瞬间脸红到脖子根，内心疯狂呐喊：小安姐姐撒娇了……好、好可爱！要晕过去了！
而被尾巴卷着的温灵，在看清洛回安头顶的猫耳和身后那几条漆黑的尾巴后，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发出凄厉的尖叫：“啊啊啊！猫啊！”
“喵～”洛回安恶劣地又凑近了些，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怎么样？怕不怕～信不信本姑娘吃了你哦，小、点、心？”
温灵吓得眼泪汪汪，开始耍无赖，四肢乱蹬：“哇！坏姐姐！坏猫！欺负小孩子了！鼠鼠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鼠鼠！”
“吵死了。”洛回安被他嚷得头疼，尾巴一甩，将他轻轻扔到楚澜怀里，“看好他。”
她踱步回去，拈起一块新的糕点，走回来塞进温灵手里，“饿了就直说，偷鸡摸狗，丢我们妖族的臉。”
温灵捧着糕点，嗅到香气，顿时忘了哭，小口小口啃起来，模样倒是乖巧了不少。
洛回安抱臂看着他，突然问道：“喂，小老鼠。你既然能溜进这牵缘阁，手脚倒是挺利索。以后跟着本姑娘干活吧，帮忙跑跑腿、打探个消息，至少管你饱饭，怎么样？”
温灵啃糕点的动作一顿，仰头看着眼前这位气场强大、脾气古怪却好像不坏的猫妖姐姐，又看看手里香喷喷的糕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那你还吃我吗？”
洛回安挑眉，尾巴尖得意地翘了翘：“看本姑娘心情。不过，你要是干活利索，本姑娘可以考虑把你养肥点再吃。”
温灵：“……”
好像并不是很放心！
但迫于饥饿和“猫”威，他最终还是吸吸鼻子，点了头：“……好吧。但、但说好要管饭哦！”
于是，妖皇洛回安的麾下，从此多了一只整天在“被吃”边缘疯狂试探、却又莫名死心塌地的鼠灵小跟班——温灵。
牵缘阁的清晨，也因此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自打鼠灵温灵来了牵缘阁，这小楼里的生机几乎是成倍地往上翻。
他就像一颗滴入静水的油珠，啪地一下，溅开满堂的活气儿。
洛回安依旧是那副慵懒傲慢的模样，九条黑尾如盛开的墨菊，占据着厅堂最舒适的主位，纤长指尖捻着细细的红线，专司牵缘。只是如今，她手边总会适时出现一盏温灵颠颠儿奉上的新茶，或是几块摆得精巧的糕点。她起初还哼一声，嫌弃小家伙多事，后来倒也习惯了，甚至觉得这“小点心”确实有几分眼力见儿。
楚澜则坐在稍远些的窗边，金色的眼瞳中流转着常人看不见的细密丝线——那是因果之线。
他负责为心有迷惘的客人窥探一线未来，言语总是温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
只是如今，他的淡然里，时常会因为看到温灵变着法儿讨好洛回安，而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溜溜的涟漪。
尤其当温灵变成俏丽少女模样，甜笑着给洛回安递糕点时，楚澜总觉得那因果线都有些打结。
而温灵，真真是个妙人儿。
他那小白鼠的天性里，似乎就刻着“机灵”和“适应”二字。
为了招待形形色色的客人，他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看人下菜碟”的精髓——变幻形貌。
这一日，牵缘阁刚开门，一位衣着华贵、面带羞怯的年轻姑娘迈进门来，眼神躲闪，显然是来问姻缘，又不好意思开口。
温灵眼珠一转，身上白光微闪，瞬间化作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眉目清秀，语气温和得能滴出水来：“姑娘，可是要问缘？不必紧张，先这边请，用些茶点定定神。”
他优雅地引着那姑娘走向糕点区，姿态无可挑剔。
那姑娘见他俊俏又温柔，脸更红了，倒也放松了不少。
洛回安掀了掀眼皮，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尾尖无意识地扫了扫椅背，心想：这小老鼠，皮相变得倒是不错。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位器宇轩昂的侠客，进门便朗声问道：“此处可能卜算前程？”
温灵立刻又是一变，成了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女侠，抱拳行礼，声音清亮：“公子，卜算前程、预言因果的先生在那边窗下。”动作干脆利落，颇对侠客胃口。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颤巍巍进来，想为远行的孙子求个平安。
温灵嗖地变回那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模样，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奶声奶气地搀扶：“奶奶，您慢点儿，这边坐。”惹得老奶奶眉开眼笑，直夸他懂事。
洛回安瞧着，觉得甚是有趣。这小白鼠变幻莫测，倒给这牵缘阁平添了许多生趣。
她甚至有点期待，下一位客人，这小东西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时，一位身着素白长衫的公子走了进来。
他面容清俊，气质冷冽，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轻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温灵正在收拾茶盘，见状习惯性地迎上去，身上白光闪过，竟下意识变成了个身着绯红长袍的慵懒男子形象，墨发披散，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风情，他拉长了调子：“这位公子，这边请——”，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磁性。
那白衣公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过分鲜艳的红衣上停留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只从喉间挤出一个清冷的单音：“……嗯。”
温灵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瞬间意识到自己这热情似火的形象怕是撞上了冰山。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赶紧恢复成普通小童的模样，规规矩矩地将人引到楚澜那边去，心里嘀咕：这位客官，好重的寒气，比回安姐姐生气时还冷。
洛回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用尾巴尖掩住唇，肩膀微微抖动。
这小白鼠，也有吃瘪的时候！
楚澜也注意到了这位特殊的客人。
楚澜也注意到了这位特殊的客人。
他凝神望去，只见这白衣公子身上的因果线异常清晰、强韧，却都缠绕着一股深重的悲意与决绝，尤其是一根主缘线，另一端竟渺渺茫茫，似断非断，萦绕着不祥的死气，预示着情路坎坷。
更让楚澜心生异样的是，这公子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却无法看透的迷雾，让他关于此人过去的因果看得不甚分明。
他心下恻然，却依循惯例，指尖轻触那根飘摇的因果线，模糊的画面涌入脑海——纷飞的大雪、一座孤寂的坟冢、一个决绝离去永不回头的背影，以及……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斟酌着语句，对那白衣公子道：“此缘……如风中残烛，线虽未绝，然执念过深，反成枷锁。公子，放下或能得解脱。”
白衣公子身形微颤，脸色又白了几分，如同被冰雪浸透。
他默然良久，才缓缓起身，留下一块成色极好的灵玉作为卦金，步履略显踉跄地默然离去。
背影孤直，却透着无尽的苍凉与疲惫。
温灵凑到楚澜身边，小声问：“楚澜哥，他怎么了？看起来好难过，像丢了魂似的。”
楚澜轻轻摇头，金瞳中带着一丝困惑：“世间八苦，求不得、放不下最苦。他的缘，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只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那层迷雾让他心生警惕，但客已离去，他也不好深究，只得将这份疑虑暂时压下。
夜幕降临，喧闹了一天的牵缘阁终于安静下来。
温灵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一切，变回小白鼠的原形，抱着一块花生酥啃得正香。
洛回安慵懒地蜷在铺着软垫的宽大主位上，九条黑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她盯着那只小老鼠，突然开口：“喂，小点心。你除了变来变去和偷东西，还有什么别的本事？总不能真是来我这儿混吃等死的吧？”
变回小白鼠模样的温灵咽下嘴里的糕点，挺了挺小胸脯，鼠须翘了翘，带着点小得意：“回安姐姐，你可别小看鼠鼠！鼠鼠我可是很厉害的！我还能……穿越时空呢！”
“穿越时空？”洛回安原本慵懒的猫瞳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彩，身体也不自觉地坐直了些，“你能看到过去未来？”
温灵被她突然灼热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毛，小爪子挠了挠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摇晃着食指（虽然老鼠爪子看不太出来）：“No, no, no, 姐姐，你知不知道这样一句话——不问过去，不论将来。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便要化为灰烬！还是少知道的好哟～”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学着说书人的腔调。
洛回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条尾巴不轻不重地扫过他头顶，打掉了他几根鼠毛：“故弄玄虚！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重新慵懒地趴回去，但心里却对这只小老鼠的能力留了意。
穿越时空……这种逆天之力，若真存在，背后必然牵扯极大因果。
这小东西，来历恐怕不简单。
“时辰不早了，赶紧滚回你的窝睡觉去！”她挥挥尾巴，开始赶人。
“知道啦知道啦！”温灵三两下啃完花生酥，咻地一下窜向阁楼角落那个洛回安特意给他用软布和棉花搭的小窝，很快里面就传来了细微又均匀的呼吸声。
阁内恢复了寂静，只余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楚澜默默收拾好一切，变回威风凛凛的金瞳犬原形，习惯性地走到洛回安的软榻旁，伏卧下来，巨大的身躯像一尊忠诚的守护兽。
他将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搁在榻边，金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熠熠生辉，一眨不眨地看着榻上那道窈窕的身影。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小安姐姐……”
洛回安闭着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干嘛？” 一条尾巴无意识地卷了卷。
楚澜的大尾巴轻轻扫了扫地面，声音更低了些，几乎带着点气音：“我想……”
洛回安眼睛都没睁，干脆利落地打断：“你不想。”
楚澜不气馁，又往前凑了凑，湿漉漉的鼻尖几乎要碰到洛回安垂在榻边的手，带着点撒娇的鼻音，再次唤道：“小安姐姐……”
洛回安终于睁开眼，斜睨着他，眉头微蹙，语气带着警告：“……啧，别逼我揍你。”
楚澜一听，非但没退缩，金瞳反而亮了一下，大脑袋又往前拱了拱，小声嘟囔：“揍吧……就喜欢小安姐姐打我。”
洛回安被他这没脸没皮的样子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傻狗。”
楚澜得寸进尺，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声音软得不像话，带着十足的恳求：“就一次……好不好？就抱一下……”
洛回安看着眼前这只大型犬类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期待和依恋，又瞥了眼阁楼角落那个睡得正香的小毛团，最终像是认命般，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软榻里面挪了挪，空出了一小块位置。
楚澜的金瞳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动作却极其轻柔，小心翼翼地跃上软榻，在她身边蜷缩下来，将大脑袋温顺地枕在她身侧，发出满足的、咕噜般的哼声。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