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雅间内，茶香氤氲，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楚瑶听着师尊那句“你们，保护好自己就行，阿弦担心你们姐弟两个，若是不出意外，你们两个会很安全”，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若不出意外”？
难道还会有意外发生？
阿弦在担心他们？
可阿弦自己都身陷囹圄（在她看来），又如何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她张了张嘴，想追问，但看到师尊覆眼白纱下那平静无波的面容，又将话咽了回去。
这位神秘的公子显然不欲多言。
紧接着，师尊又说出了一句更让她心惊肉跳的话：
“事情……比你们想象的复杂。我觉得他应该是不会伤害你们的，毕竟你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人。”
一起长大的人？！
除了她和弟弟楚云朗，还有谁？！
只有……洛清弦！
楚瑶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瞬间明白了师尊话中所指！
他说的“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可能才是真正幕后黑手的——洛清弦！
阿弦……他……他不会伤害他们？
这话是安慰，还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难道这一切的混乱，真的都与阿弦有关？
而他，会对他们姐弟网开一面？
巨大的信息量和可怕的猜测让楚瑶脸色煞白，她紧紧握住茶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看着师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您是说阿弦他……”
师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侧首，“望”向窗外熙攘的街道，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战争快开始了……”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楚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战争？
什么样的战争？
仙道讨伐魔都和“魔头”的战争？
还是……更加可怕、席卷一切的浩劫？
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一旁玩耍的暮云熙不小心碰倒了点心碟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雅间内死寂的气氛。
小家伙被自己吓了一跳，瘪瘪嘴就要哭。
谢宁虽然年纪小，却显得很沉稳，他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暮云熙的背，用稚嫩的声音安慰道：“弟弟，不哭。”
看着两个孩子天真无邪的互动，楚瑶的心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战争一旦爆发，这些孩子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师尊似乎也“看”向了两个孩子所在的方向，覆眼的白纱下，无人能窥见他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起身：“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楚瑶也连忙起身，她知道，这次意外的会面即将结束。
她心中有万千疑问和担忧，却也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
“楚瑶仙子，”师尊面向她，最后说道，“记住我的话。保全自身，静待其变。今日之事，勿与任何人言。”
楚瑶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多谢公子提点。”
师尊不再多言，牵起谢宁的小手。
谢宁似乎也知道要走了，乖巧地对着楚瑶和暮云熙挥了挥手，用清脆的童音说道：“姨姨再见，弟弟再见。”
楚瑶看着谢宁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紫眸，心中百感交集。
她抱起还在咿呀学语的暮云熙，也柔声道：“宁儿再见。”
看着师尊牵着谢宁消失在茶楼楼梯口，楚瑶独自站在雅间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尚且不知大难临头的人群，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迷茫与恐惧。
阿弦，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你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而我们……真的能如那位公子所说，安然无恙吗？
寂静林海。
师尊带着谢宁安然返回。
谢宁玩的有些累了，趴在谢回怀里很快便睡着了。
洛清弦站在枯木下，血红的瞳孔看向师尊，虽然没有开口，但眼神中带着询问。
“见到楚瑶了。”师尊淡淡开口，将茶楼中的对话简略告知，省略了楚瑶的惊疑和他最后的警示，只重点提了楚云朗被控和楚瑶的现状。
洛清弦安静地听着，血眸深处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当听到“战争快开始了”这句话时，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时机……的确差不多了。”洛清弦低声自语，目光投向林海外虚无的方向，那双血红的瞳孔中，翻涌着算计与决绝的寒光。
谢回抱着熟睡的谢宁，看着洛清弦的侧脸，红色瞳孔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阿弦的计划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这场由阿弦一手推动的风暴，即将席卷整个修真界。
而他们所有人，都已是这盘棋局上的棋子，无法置身事外。
洛回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猩红的瞳孔中闪烁着兴奋与嗜血的光芒：“主人，要动手了吗？我的手早就痒了！”
林海深处，暗流汹涌。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拢。
而网的中心，正是那个冷静得近乎疯狂的执棋者。
楚瑶带回的警示，师尊模糊的暗示，都预示着最终的冲突已不可避免。
仙道、魔道、流云阁、太一宗……所有势力都被卷入其中。
真相与谎言，忠诚与背叛，友谊与仇恨，都将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接受最残酷的考验。
洛清弦与谢回公然现身饮茶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修仙界压抑已久的恐慌与敌意。
各大宗门再也无法坐视不理，短暂的惊骇过后，便是迅速集结的讨伐大军。
一时间，风云汇聚，剑指那座看似平静的城镇。
然而，就在仙道联军即将兵临城下之际，变故发生了。
是夜，月黑风高。
原本喧嚣的城镇早已陷入死寂，寻常百姓早已在恐慌中逃离，只剩下一些胆大的修士和各方势力的探子潜伏在暗处，紧张地监视着那间依旧亮着灯火、仿佛在等待什么的茶楼。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突然，一阵悠扬却又诡异无比的笛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夜的宁静！
那笛声并非刺耳尖锐，反而带着一种古老、苍凉、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旋律，音调婉转起伏，却透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之气！
笛声穿透力极强，瞬间传遍了整个城镇，甚至远远扩散开去！
茶楼顶层，临窗的位置。
洛清弦不知何时已站在窗边，一身素白长衫在夜色中泛着微光，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猎猎飞舞。
他手中握着一支看似普通的竹笛，举至唇边，那双血红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正全神贯注地吹奏着这曲招魂引魄的魔音！
随着笛声的响起，天地间的气息骤然剧变！
阴风怒号，乌云蔽月，空气中弥漫起浓烈的死寂与煞气！
“吼——！！！”
“嗷——！！！”
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从城镇的四面八方响起！
地面开始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地底涌出！
紧接着，在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一具具面目狰狞、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凶尸，如同潮水般从阴影中、从地底裂缝中、从废弃的屋舍内爬了出来！
这些凶尸与以往截然不同！
它们的动作更加迅猛，力量更加强大，眼中闪烁的猩红光芒更加暴戾！
更可怕的是，它们身上竟然隐隐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黑色煞气，仿佛经过了某种强化！
凶尸潮水般涌向城镇中那些尚未来得及撤离或潜伏的修士，见人就扑，疯狂撕咬！
惨叫声、厮杀声瞬间响彻夜空！
“是凶尸！洛清弦那魔头不是死了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快结阵！抵挡住！”
“这些凶尸比上次更强了！小心！”
仙道修士们仓促应战，顿时陷入苦战！
整个城镇，顷刻间化为人间炼狱！
而就在凶尸狂潮爆发的同时，一道凄厉妖艳的红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战场中心！
是洛回安！
她一身红衣在夜色中如同燃烧的火焰，猩红的瞳孔中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芒，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
她不再压抑自己的妖气，磅礴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
“血染秋河！是那个疯子！”
“她怎么也来了？！”
“快撤！我们挡不住她！”
洛回安的出现，让本就混乱的战场雪上加霜！
她根本不分敌我，所过之处，无论是凶尸还是仙道修士，尽数被她狂暴的妖力撕成碎片！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她仿佛化身为一台纯粹的杀戮机器，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宣泄着积攒了千年的怒火与杀意！
她的目标似乎只有一个——毁灭眼前的一切活物！
洛回安发出尖锐的笑声，身影在尸潮与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与此同时，远在太一宗坐镇、正焦头烂额地应对各方质询和压力的楚云朗，在凶尸潮爆发、笛声响起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直缠绕在他四肢百骸、如同附骨之疽般控制着他行动的无形傀儡线……消失了！
那股强行支配他意志、让他身不由己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无影无踪！
楚云朗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许久未能自主控制的手脚，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他……他终于摆脱控制了！
但狂喜过后，便是更深的寒意。为什么傀儡线会突然消失？
是暮云舒那边出了变故？
还是……操控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主动解除了控制？
他立刻想到了洛清弦！
想到他如今操控凶尸的模样！
难道……真的是他？
楚云朗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他为重获自由而庆幸；另一方面，对洛清弦可能才是真凶的猜测，让他感到无比的心寒与恐惧。
如果真是阿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不及细想，宗门外的警报声已经尖锐响起！
有弟子惊慌来报，山门附近也出现了小股凶尸，正在攻击防御阵法！
楚云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幕后黑手是谁，眼前的危机必须应对！
他立刻收敛心神，展现出宗主的威严，沉声下令：“开启护宗大阵！所有弟子结阵御敌！长老随我出战！”
太一宗上下迅速行动起来，投入到抵御凶尸的战斗中。
而楚云朗，在挥剑斩向凶尸的同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座被笛声和血色笼罩的远方城镇，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与疑问。
笛声依旧在夜空中回荡，如同死亡的号角。
凶尸狂潮在洛清弦的操控和洛回安的肆虐下，势不可挡。
仙道联军尚未正式接战，便已损失惨重。
而站在风暴中心的洛清弦，依旧面无表情地吹奏着竹笛，血红的瞳孔倒映着下方的杀戮与混乱，仿佛在欣赏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的盛大戏剧。
战争的序幕，由这一曲幽冥笛声，正式拉开。
真正的浩劫，才刚刚开始。
就在洛清弦和谢回高调现身、搅动风云后不久，太一宗内，正被无形的傀儡丝操控、身不由己地处理宗门事务的楚云朗，忽然感到浑身一轻！
那种如影随形、禁锢着他神魂和肉身的束缚感，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消失了！
他猛地从案牍后站起身，难以置信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脚，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他尝试运转灵力，畅通无阻！
他尝试开口说话，声音清晰！
那困扰他多时、让他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白色傀儡线，真的……不见了！
“消失了……真的消失了！”楚云朗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他立刻想到了被自己派去送信的楚澜！“澜儿！澜儿是不是也自由了？他现在在哪里？”
然而，还没等他派人去寻找楚澜的下落，更坏的消息如同雪片般传来！
仙道各派，乱了！
原本因为“魔头”洛清弦未死且疑似更加强大的消息而暂时同仇敌忾的各大宗门，在短暂的恐慌和联合声明之后，内部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矛盾和冲突！
起因是一些中小型宗门为了自保，开始疯狂囤积资源，甚至不惜强占其他宗门的灵脉和矿藏。
起初还只是小摩擦，但很快，冲突便升级了。
一些大宗门也加入了争夺，他们害怕在即将到来的、可能与洛清弦和魔都爆发的全面战争中，资源不足会导致宗门覆灭。
猜忌、贪婪、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仙道联盟中蔓延。
曾经维系着表面和平的秩序，在洛清弦这个巨大威胁的阴影下，脆弱的如同薄冰，瞬间破碎！
更让楚云朗心惊的是，在这场混乱中，那些原本德高望重、有能力居中调停、平息纷争的领袖人物，竟然……几乎都不在了！
流云阁老阁主夫妇早已“意外”身亡；他们的继承人、素有贤名的暮云深也在百日宴上惨死；就连太一宗内，曾经能镇住场面的父母也早已在碧霄阁偷袭中陨落……
放眼整个仙道，竟找不出一个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有能力压制各方贪欲和恐惧的强者！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却站了出来，试图阻止这场愈演愈烈的内讧。
是暮云舒！
流云阁内，当那根缠绕他神魂多年的傀儡主丝也悄然消散时，那个被压抑了太久、善良懦弱的真正暮云舒，终于获得了短暂的清醒和自由。
他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回想起这些年浑浑噩噩中犯下的罪孽（虽然他意识不清，但隐约有模糊的记忆），尤其是弟弟暮云深的死，让他痛不欲生，充满了负罪感。
此刻，看到仙道因恐惧而自相残杀，他心中那份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和善良驱使着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
他鼓起勇气，走出流云阁，前往冲突最激烈的几个宗门之间，试图劝说。
“诸位！请住手！大敌当前，我们岂能自乱阵脚！洛清弦未死，鬼域虎视眈眈，此时内斗，无异于自取灭亡啊！”暮云舒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恳切，他努力维持着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
然而，此刻的仙道修士们早已被恐惧和贪婪蒙蔽了心智。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温和、却据说曾“失控”杀死亲弟的暮云舒，非但没有听从劝告，反而将怒火转向了他！
“暮云舒！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谁不知道你和你弟弟的死脱不了干系！”
“就是！你们流云阁是不是想趁机吞并我们？”
“我看你根本就是和那洛清弦一伙的！想来麻痹我们！”
“滚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恶语相向，甚至有人亮出了兵器，威胁着要将暮云舒这个“碍事”的家伙赶走。
暮云舒本性胆小，面对群情激愤的场面，脸色煞白，步步后退，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悲伤。
他空有好的名声，却无镇压乱局的实力和魄力，他的善良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暮云舒即将被几个激进修士围攻的危急关头，两道剑光疾驰而至，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楚云朗和闻讯赶来的楚瑶！
“住手！”楚云朗持剑而立，虽然年轻，但经历磨难后眉宇间已多了几分坚毅和威严，“谁敢动暮阁主！”
楚瑶也护在暮云舒身前，冷眼看着那些修士：“大敌当前，不思团结，反而欺凌同道，这就是你们仙道正派的作风吗？”
见到太一宗宗主和大小姐出面，那些修士的气焰顿时收敛了几分，但依旧愤愤不平。
暮云舒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楚云朗和楚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感激。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苦涩的叹息。
楚瑶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暮云舒，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和眼中未散的恐惧，心中百感交集。
她想起了茶楼中师尊的暗示，想起了洛清弦那病态的笑容和冰冷的话语。
她环视着周围混乱的场景，各大宗门为争夺资源而剑拔弩张，昔日盟友反目成仇，而德高望重的调停者早已不在……一个可怕的、清晰的脉络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对身边的楚云朗和暮云舒说道：
“这就是阿弦的计划吗……”
楚云朗和暮云舒同时看向她。
楚瑶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缓缓道：“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通过一次次‘意外’，除掉了所有有能力、有声望阻止这场内讧的人——暮伯伯、暮伯母、云深姐夫……还有我们的爹娘。”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计算好了……剩下的，要么是像云舒哥你这样，虽然声誉好但性格温和、构不成威胁的；要么就是……像现在这些，被恐惧和贪婪支配、只会自相残杀的乌合之众。”
“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攻打仙道……他只需要制造恐慌，然后……静静地看着我们，从内部开始瓦解。”
楚云朗和暮云舒听完，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这场看似突如其来的混乱，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那个人……不，那个恶魔，精心策划好了！
他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利用了仙道内部的矛盾，用最冷酷、最有效的方式，兵不血刃地，将整个仙道推向了自我毁灭的边缘！
而他们所有人，甚至包括曾经被控制的暮云舒和楚云朗，都不过是他棋盘上，按照预定轨迹移动的棋子！
想通了这一点，三人站在混乱的漩涡中心，看着周围为了些许资源而厮杀的同道，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一种面对绝对算计时的无力感。
洛清弦……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