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洛清弦重伤浴血、摇摇欲坠的身影,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彻底引爆了谢回、洛回安以及那位神秘白衣师尊的滔天怒火!
“你们……都该死!”
谢回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他轻轻将怀中的谢宁交给身旁一名忠心耿耿的魔将,红色瞳孔中再无半分平日的慵懒戏谑,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的不再是幽蓝温和的傀儡蝶,而是一种妖异刺目的血红!
那红色蝴蝶翩然飞舞,翅翼边缘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噬骨蝶!
一种以生灵血肉魂魄为食、一旦沾染便如跗骨之蛆、直至将目标啃噬殆尽的恐怖存在!
它们成群结队地飞出,如同死亡的血色风暴,悄无声息地扑向最近的仙道修士!
“啊——!这是什么?!”
“我的灵力在消散!骨头……骨头好痛!”
凄厉的惨叫瞬间响起,被噬骨蝶沾身的修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场面骇人至极!
与此同时,洛回安看着洛清弦苍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非但没有哭泣,反而发出了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疯狂和毁灭欲。
她猩红的瞳孔扫过战场,周身妖气冲天而起!
随着她的笑声,地面上散落的枫叶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纷纷悬浮而起,每一片都变得边缘锋利如刀,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
“枫杀·千叶刃!”
她纤手一挥,无数枫叶化作铺天盖地的血色利刃,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暴雨般射向仙道联军!
这些枫叶利刃无视普通的灵力护盾,轻易穿透法衣,带起一蓬蓬血花!
而那位始终沉默的白衣盲眼师尊,此刻也动了。
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覆眼的纱布下,仿佛有实质般的寒意透出。
他并未使用任何华丽的招式,只是将手中的青竹杖,朝着仙道人群最密集的方向,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的光华。
但在他竹杖点落的瞬间,那片区域的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紧接着,范围内的数十名仙道修士,连同他们的法宝、护身灵气,如同被无形的抹布擦去一般,悄无声息地化为了齑粉,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灰飞烟灭!
这三人的含怒出手,瞬间扭转了战局!
噬骨蝶的诡异吞噬,枫叶刃的凌厉穿透,以及白衣师尊那近乎法则层面的抹杀,让仙道联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混乱!
伤亡数字急剧攀升,惨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原本气势汹汹的联军顷刻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暮云舒身处乱军之中,看着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震惊、悲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地后退或攻击,反而在混乱中,奋力挤到了洛清弦的身边。
“洛公子!你伤势太重了!快让我看看!”暮云舒语气焦急,脸上写满了真诚的关切,他不由分说地扶住几乎要倒下的洛清弦,掌心凝聚起温和的流云阁治愈灵力,按向洛清弦胸前那恐怖的伤口。
他的举动,在周围一片杀戮和混乱中,显得格外突兀和……正义。
不少仓皇逃窜的修士瞥见这一幕,心中对暮云舒的敬佩和信任不禁又加深了几分——看,暮长老即使在如此危难之际,仍不忘救治伤者,哪怕对方是“魔头”!
谢回和洛清弦虽然心中对暮云舒充满怀疑,但此刻洛清弦伤势极重,意识已开始模糊,急需治疗。
谢回要应对眼前的强敌和操控噬骨蝶,无法分身,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疑虑,厉声喝道:“暮云舒!你最好别耍花样!”
暮云舒一脸坦然甚至带着几分被误解的委屈:“谢公子!此刻救人要紧!我暮云舒岂是乘人之危的小人!”
他说话间,治愈灵力源源不断输入洛清弦体内,暂时稳住了伤口恶化的趋势,边治疗还边与他聊天,似乎是想让他保持清醒。
“洛公子,你知道吗,我弟弟暮云深娶了一个很好的妻子,慕云深也很好,可惜都怪我……”
“那天的意外我知道不是谢公子做的……另有其人,但也请你相信我……不是我,有人……”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因暮云舒的救治而稍稍分神的间隙,异变再生!
一名杀红了眼、自知逃生无望的玄天门弟子,眼见宗门长老惨死,又将一切归咎于洛清弦,竟趁着谢回操控噬骨蝶、暮云舒专心疗伤、洛回安和白衣师尊正在清理其他区域的空当,如同疯狗般从斜刺里冲出,抡起手中一根沉重的镔铁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洛清弦毫无防备的后脑狠狠砸下!
“魔头!去死吧!”
这一击来得太快、太突然!
而且选择的角度极其刁钻!
“阿弦小心!”谢回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已来不及!
暮云舒似乎也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洛公子!小心!”但他的手正按在洛清弦胸前疗伤,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格挡。
本就因失血过多而意识模糊、身体虚弱的洛清弦,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颤的巨响!
镔铁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洛清弦的后脑勺上!
令人惊骇的是,那根坚硬的镔铁棍,竟因这巨大的冲击力,从中断成了两截!
而洛清弦,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殷红的鲜血,迅速从他银白的发丝间渗出,染红了暮云舒的衣袖。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谢回、洛回安、白衣师尊,三人同时停下了动作,猛地转头看向倒下的洛清弦。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一声沉闷的棍击,如同敲击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战场上原本的喊杀声、惨叫声、法术轰鸣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洛清弦的身体软软地倒在暮云舒怀中,银白的发丝被后脑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刺目惊心。
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那名偷袭得手的玄天门弟子,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镔铁棍,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洛清弦,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疯狂的快意,随即被无边的恐惧吞噬。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
“阿弦——!!!”
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划破了死寂!
谢回如同疯魔般,周身魔气轰然爆发,将周围几名试图靠近的仙道修士瞬间震成齑粉!
他化作一道血色闪电,瞬间出现在洛清弦身边,一把将人从暮云舒怀中夺过,紧紧抱住。
“阿弦!阿弦!你醒醒!看着我!”谢回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红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他徒劳地用手捂住洛清弦后脑不断涌血的伤口,试图阻止生命的流逝,“不要……不要睡……求你……”
他体内的魔气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试图注入洛清弦体内护住心脉,但那沉重的颅脑损伤和之前贯穿胸腹的剑伤,已经让这具身体濒临崩溃。
另一边,洛回安在看到洛清弦倒下的瞬间,脸上的诡异笑容彻底僵住,随即转化为一种极致冰冷的、仿佛要冻结一切的杀意。
她猩红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周身妖气不再沸腾,而是凝聚成了一种实质的、暗红色的恐怖威压,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
“你们……都……要……死……”
她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
她不再操控枫叶,而是缓缓抬起了双手,指尖萦绕着毁灭性的血光,目光锁定了那名吓傻了的玄天门弟子,以及他周围所有的仙道修士。
而那位始终沉默的白衣盲眼师尊,覆眼的纱布无风自动。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领域悄然展开。
范围内的仙道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感到一种发自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抹除。
暮云舒被谢回推开,踉跄了一步,他看着眼前失控的三人,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有震惊,有悲痛,有担忧,甚至还有一丝自责?
他急声道:“谢公子!洛公子伤势太重,必须立刻救治!此地不宜久留!”
但他的声音,此刻已经无法传入那三个被彻底激怒的恐怖存在耳中。
“杀。”
白衣师尊轻轻吐出一个字。
下一刻,毁灭降临了。
谢回抱着洛清弦,血色的噬骨蝶如同复仇的亡灵,铺天盖地地涌向仙道联军,所过之处,只剩枯骨。
洛回安化作一道红色残影,直接冲入敌阵,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漫天飞舞,她仿佛化身为了真正的“血染秋河”,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宣泄着怒火。
白衣师尊依旧站在原地,竹杖轻点,每一次点出,都有一片区域的修士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屠杀。
仙道联军彻底崩溃了,哭喊着,奔逃着,但在这三位暴怒的绝世强者面前,所有的抵抗和逃跑都显得如此徒劳。
暮云舒在混乱中,脸上那丝“担忧”迅速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神色。
他看了一眼被谢回紧紧抱在怀中、生死不明的洛清弦,又看了一眼正在疯狂杀戮的洛回安和白衣师尊,眼神闪烁。
他似乎笑了一下:“计划越来越顺利了,只可惜…阿回…哼…倒挺担心我呢…”他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他悄然后退,身影逐渐隐没在混乱的战场和弥漫的血雾之中。
而谢回抱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人,感受着那生命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
千年的等待,刚刚的重逢,难道就要以这种方式结束吗?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阿弦,坚持住……”
——
谢回抱着生命垂危的洛清弦,在白衣师尊的庇护和洛回安开路下,如同三道撕裂长夜的流星,冲破仙道联军溃散的残阵,径直投向与魔都相反的方向——寂静林海。
这片林海,与其说是树林,不如说是一片被时光遗忘的秘境。
参天古木虬枝盘结,树冠遮天蔽日,将阳光彻底隔绝在外,唯有各种散发着幽蓝、淡紫、莹绿光芒的苔藓和奇异菌类,点缀在永恒的昏暗之中,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清气与古老沉淀的灵气,但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千年前那场大战残留的肃杀与悲怆。
万籁俱寂,连风声到了这里都变得小心翼翼,故名“寂静”。
林海的最深处,有一片与周围幽暗格调迥异的奇异之地。
这里,竟然明亮而温暖。
并非因为有阳光直射,而是因为这里生长着难以计数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灵植仙葩。
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被精心规划成一片片错落有致的药圃。
有的叶片如翡翠般剔透,流淌着生命的气息;
有的花朵形似铃兰,摇曳间洒下点点星辉;
有的藤蔓缠绕着枯木,结出的果实却如同燃烧的火焰;
还有的植株通体冰蓝,周围凝结着淡淡的寒霜……
千奇百怪的灵草,在此和谐共生,它们散发出的纯净灵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不仅驱散了林海的死寂之气,更将这方天地滋养得如同世外仙境。
浓郁的药香沁人心脾,只是呼吸一口,便让人觉得通体舒泰。
而在这一片梦幻药圃的中央,静静矗立着一株巨大无比的、早已枯死的古树。
古树的树干焦黑,仿佛曾被天火焚烧,但奇异的是,它的枝干却以一种倔强的姿态伸向天空,带着一种悲壮的美感。
这,便是千年前洛清弦被仙道围攻,最终陨落的那株枯木。
枯木之下,搭建着两座简陋却干净的木屋。
一座缠绕着翠绿的藤蔓,生机勃勃;
另一座则素净如雪,一尘不染。
这里,便是洛回安和白衣师尊千年来的栖身之所。
洛回安,这只被洛清弦取名“回安”的九尾灵猫,在千年前目睹主人惨死后,心魂俱碎。
她寻遍了天涯海角,最终在这片浸满主人鲜血的土地上停留下来。
她不知从何处找来了几乎失明的师尊,两人相依为命。
她将所有的悲痛、思念和疯狂,都倾注到了这片土地上。
她不知疲倦地搜寻、移栽、培育各种灵药,仿佛着魔一般钻研医术,将医道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她这么做,起初或许只是一种无望的寄托,一种对抗无尽思念的方式。
她幻想着,如果当年她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是不是就能救回主人?
这执念支撑了她千年,让她成了三界之中或许医术最为高超的存在,尽管她想救的人,早已化为尘土。
她从未想过,这准备了千年的医术,这守候了千年的药圃,竟真的会有用上的一天。
当谢回抱着气若游丝的洛清弦,踉跄地落在药圃中央时,洛回安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以为又是千年间重复了无数次的噩梦。
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洛清弦那真实的重量和微弱的呼吸,以及谢回那撕心裂肺的哀求,都无比清晰地告诉她——这是真的!
她千年来的执念,等来了一个渺茫到近乎奇迹的机会!
“把他……放到屋里!”洛回安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她猩红的瞳孔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专注光芒。
她不再是那个癫狂的复仇者,而是一位即将与死神抢人的医者。
她指挥着谢回将洛清弦小心地安置在那间素净的木屋床榻上,然后,她如同穿花蝴蝶般,身影在药圃中急速闪动。
她不需要思考,千年来的重复早已让她对每一株草药的药性、年份、采摘时机了如指掌。
她的指尖轻柔而精准地掠过那些散发着光晕的叶片、花瓣、根茎,选取最合适的部分。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仿佛不是在采摘草药,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很快,她怀抱着各种散发着不同光泽和气息的灵植回到了木屋。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守在外面的谢回和白衣师尊来说,漫长如同又一个千年。
木屋内,弥漫出各种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时而清新,时而苦涩,时而灼热,时而冰寒。
偶尔有柔和的光华从门缝窗隙透出,那是洛回安在以自身精纯的妖力催化药性,进行着最精妙的治疗。
谢回如同困兽般在屋外踱步,双手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白衣师尊则静静地站在枯木下,覆眼的纱布朝向木屋方向,沉默得如同一尊雕像,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泛起一丝微光——或许是林海外界的晨曦透过重重阻碍渗入的一丝痕迹时,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洛回安走了出来,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但那双猩红的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簇微弱却坚定的火苗。
她看着瞬间冲到面前的谢回,以及微微侧首的师尊,用尽全身力气,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哭腔的笑容:
“他……活下来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