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一章 五年之痒，痒在何处
傍晚六点半，许池听把最后一盘蒜蓉西兰花端上桌时，玄关处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杨鑫霖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的晚风。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在看到她时，柔和了几分。
“回来了。”许池听转过身，给他拿了拖鞋，语气是五年间练就得如同呼吸般自然的熟稔。
“嗯，”杨鑫霖换鞋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餐桌，“今天做了糖醋排骨？”
“嗯，看你昨天好像想吃。”许池听弯了弯唇角。他总是这样，哪怕再忙，对她做的菜也格外敏感。
这样的细节，曾是支撑她走过无数个自我怀疑瞬间的理由。
杨鑫霖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辛苦了。”
不疏离，也不过分亲昵，是他们之间最常见的相处模式。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足够让两个原本陌生的人，磨合出一套严丝合缝的生活程序。
他们住在市中心一套视野开阔的公寓里，是杨鑫霖三年前买的。房产证上只有他的名字，但他说：“你住着舒服就好。”许池听当时笑着应了，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她不是物质的人，只是……总在这些细枝末节里，窥见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位置。像一颗恰好嵌进凹槽的螺丝，稳固，却也似乎随时可以被替换。
晚餐时，杨鑫霖聊起公司一个新项目，许池听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他夹一筷子菜。他是金融圈的精英，语速快，逻辑清晰，谈起工作时眼里有光。许池听喜欢看他这副样子，觉得鲜活又耀眼。
只是偶尔会想，这样耀眼的他，心里是不是藏着一个更耀眼的影子？
那个影子叫林薇。
一个只存在于杨鑫霖过去的名字，却像一根细小的针，时不时冒出来，在许池听心上轻轻扎一下。
她是从杨鑫霖的发小江瑞口中偶然听到这个名字的。江瑞喝多了，拍着杨鑫霖的肩膀笑：“你小子，当年为了林薇……”话没说完就被杨鑫霖眼刀制止了。
后来她又在杨鑫霖书房最深处的抽屉里，见过一张泛黄的毕业照。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俊，站在他身边的女生扎着高马尾，笑靥如花，明媚得像个小太阳。江瑞说过，那是他们班的班花，林薇。
杨鑫霖从未主动提起过这个人，许池听也默契地从不问。但“白月光”这三个字，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她心里。尤其在他们感情最稳定、最平淡的此刻，这道屏障反而愈发清晰。
吃完饭，杨鑫霖去书房处理未完成的工作。许池听收拾完餐桌，窝在沙发上刷手机。
闺蜜石枳意发来一条微信，是一张朋友圈截图，配文：【猜猜我在首都机场偶遇了谁？@林薇，欢迎回家！】
截图里的照片，是石枳意和一个女人的合影。那女人穿着精致的连衣裙，妆容得体，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当年照片里那个明媚少女的轮廓，只是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情。
是林薇。
她回来了。
许池听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有点闷。
她点开林薇的朋友圈——一个她早就通过共同好友列表悄悄关注，却从未点赞评论过的账号。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落地北京，还是熟悉的空气。】
下面已经有了不少评论，大多是老同学的欢迎和寒暄。许池听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熟悉的头像上。
是杨鑫霖。
他评论了两个字：【欢迎。】
很简短，很客套，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可许池听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的光映得她眼睛发酸。
她关掉微信，起身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能看到杨鑫霖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飞快。灯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侧脸的线条一如既往的好看。
五年了，他对她很好，好到让她几乎要忘记那个叫林薇的存在。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会在她来例假时默默准备好红糖姜茶，会把她随口提过的一件小东西记在心上，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日子送给她。
这些好，真实又具体。
可为什么，在看到林薇回国，看到他那句“欢迎”时，她还是会像被打回原形，变回那个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人？
她是不是……终究还是活在那个影子的光环下？
许池听没有进去打扰他，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客厅。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和石枳意的对话框，打字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石枳意几乎是秒回：【刚落地！听说是要回国发展了。池听，你别多想啊，杨鑫霖现在跟你好好的……】
许池听看着屏幕，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多想？
她好像，也没资格多想。
毕竟，她才是那个后来者。
夜色渐深，杨鑫霖从书房出来时，看到许池听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电视还开着，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
他走过去，伸手想把她抱回卧室，手指刚触碰到她的肩膀，许池听就醒了。
“醒了？”他的声音放得很柔，“怎么在这儿睡了，容易着凉。”
“等你呢，”许池听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语气自然，“忙完了？”
“嗯。”杨鑫霖在她身边坐下，顺手关了电视，“今天怎么不等我一起睡？”
“看你忙，没好意思叫你。”许池听笑了笑，往他身边靠了靠，头枕在他肩膀上，“杨鑫霖，问你个事儿。”
“嗯？”
“林薇……回来了，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杨鑫霖的身体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自然。他“嗯”了一声：“刚在朋友圈看到了。”
“哦。”许池听应了一声，没再往下问。
空气安静了几秒，杨鑫霖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用掌心裹住：“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许池听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就是……有点感慨。毕竟是你以前……很在意的人。”
她用了“很在意”这个词，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然。
杨鑫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都过去很久了。就是老同学而已。”
“哦。”许池听又应了一声，心里那点刚刚被撩拨起来的酸涩，好像被这句话暂时压了下去，却又在更深的地方，沉淀得更重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对他而言，或许真的只是老同学。
可对她而言，那是横亘在他们五年感情里，一道看不见的坎。
她抬起头，看着杨鑫霖的侧脸，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忽然很想问一句：“那我呢？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了又能怎样呢？
如果答案不是她想要的，那这五年的安稳，是不是就成了一个笑话？
她闭上嘴，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做一个决定。
“时间不早了，睡觉吧。”她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杨鑫霖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总觉得，今天的许池听，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他想多了。
他起身跟上，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从身后轻轻抱住准备关灯的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晚安，池听。”
“晚安。”许池听的声音闷闷的，藏在他的怀里。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没有一丝睡意。
林薇回来了。
有些东西，大概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她不能再这样，一边贪恋着他给的温暖，一边又在“替身”的阴影里，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位置是属于别人的，那她……宁可不要。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她心里滋长。
许池听深吸一口气，在黑暗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个模糊的“跑路”计划，开始在她脑海里，悄然成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