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六章 钥匙与枷锁

银色的钥匙在掌心泛着冷光,边缘光滑,却像带着刺,硌得许池听指尖发麻。

石枳意已经抓住了属于自己的那枚,手指颤抖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渴望:“池听,云雨,我们快走吧!这里太可怕了,我一秒钟都不想待了!”

云雨也握紧了钥匙,目光落在阁楼门口,那里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她是对的,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杨鑫霖不会反悔,至少这次不会。”

许池听没有动。她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窗边那个孤寂的背影上。

杨鑫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脆弱。窗外是疗养院永恒的黑夜,没有星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雾,像他永远走不出的回忆。

“他说这里是他的牢笼。”许池听的声音很轻,“可如果我们走了,他就真的一个人了。”

“那又怎么样?”云雨皱起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他是BOSS,是这个恐怖副本的源头!我们同情他,谁来同情那些死在这里的玩家?”

“可他也曾是受害者。”许池听看着摇篮里的小小骸骨,心脏发紧,“他失去了所有家人,被困在这里十几年,重复着最痛苦的记忆……”

“池听,你疯了吗?”石枳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忘了那些玩偶有多可怕?忘了那个护士的眼睛?忘了我们差点死在他的游戏里?”

许池听当然没忘。那些恐惧、血腥、濒死的瞬间,每一个都刻在骨子里。可她也忘不了,在“过去”的门后,年轻的杨鑫霖抱着林薇冲出火海时的绝望;忘不了日记本里那个孩子等待父亲的稚嫩笔迹;更忘不了刚才,这个强大到令人战栗的BOSS,在提到“安安”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碎裂的温柔。

她忽然想起刚进副本时,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模糊影子。那时她只觉得恐惧,现在才明白,那或许不是窥视,而是一个被困者的……求救。

“钥匙,真的能让我们离开吗?”许池听忽然问。

杨鑫霖没有回头,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能。但离开的代价,是彻底忘记这里的一切。”

忘记?

许池听愣住了。忘记杨鑫霖,忘记安安,忘记这场噩梦般的经历,忘记那些痛苦与……不该有的同情?

这听起来像解脱,可她心里却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

如果连她都忘了,就真的没人记得杨鑫霖也曾是个有温度的人了。

“我不走了。”

这句话说出口,石枳意和云雨都惊呆了。

“池听!你说什么胡话!”石枳意冲过来抓住她的胳膊,“你留下干什么?陪他一起困在这里吗?”

“我想试试。”许池听轻轻挣开她的手,眼神异常坚定,“试试能不能……带他一起走。”

“不可能!”云雨厉声打断她,“他是副本的核心,他和这里是一体的!离开这里,他会彻底消散,就像那些被毁掉的玩偶!”

许池听的心猛地一沉。消散?

她看向杨鑫霖,他依旧背对着她,仿佛没听到她们的对话。可她分明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说“离不开”,不是不想,是不能。离开这里,就意味着消亡。

“那我更不能走了。”许池听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等着彻底消失。”

“你简直不可理喻!”云雨的耐心耗尽了,她看了一眼石枳意,“我们走,别管她了。”

石枳意看着许池听,又看了看门口的黑暗,眼泪掉了下来:“池听,我……我不能没有你……”

“对不起,枳意。”许池听抱了抱她,“你先回去,告诉外面的人,我没事。相信我,我会找到回来的路。”

石枳意还想说什么,却被云雨拉走了。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阁楼门口,临走前,云雨回头看了许池听一眼,眼神复杂,有不解,有惋惜,或许还有一丝……敬佩。

阁楼里只剩下许池听和杨鑫霖。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

许池听走到窗边,和他并肩而立。窗外的雾似乎更浓了,像有无数只手在雾里挣扎、嘶吼。

“你不该留下。”杨鑫霖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知道。”许池听看着他的侧脸,苍白,俊美,却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但我想知道,‘忘忧’花,除了让人忘记痛苦,还有别的用处吗?”

杨鑫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他的眼眸很深,像藏着一片海,此刻却有微光在里面闪烁。“你想干什么?”

“我想试试。”许池听举起手里那朵完整的“忘忧”花,花瓣在她掌心轻轻颤动,“试试能不能用它,解开你的枷锁。”

杨鑫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刺痛了。“别傻了。这花是用我的执念和痛苦浇灌出来的,它能吞噬记忆,却解不开副本的规则。你强行使用,只会被它反噬,变成和那些玩偶一样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许池听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总比看着你在这里慢慢消散强。”

她举起花,就要往自己心口按去。

“住手!”杨鑫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失去的恐惧。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低吼道,声音沙哑,“你会死的!”

“我知道。”许池听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了,杨鑫霖。”

她的眼神很亮,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带着一种纯粹的、不计后果的温柔。

杨鑫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层包裹着他的、厚厚的冰层,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他看着她,看着这朵意外闯入他黑暗世界的微光,看着她明明害怕得发抖,却还是固执地想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原来,被人坚定地选择,是这种感觉。

暖得让他想哭。

“傻子。”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哽咽。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轻轻抱住了她,动作笨拙而珍视,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别用它。”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传来,带着一丝颤抖,“不值得。”

“值得。”许池听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他的怀抱很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值得。”

阁楼里的“忘忧”花突然齐齐颤动起来,花瓣上的暗红色光芒越来越亮,映照着相拥的两人,像一场盛大而悲伤的告别。

窗外的雾开始翻滚,疗养院的墙壁发出“咯吱”的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副本在排斥她的存在,也在排斥杨鑫霖的动摇。

“看来,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杨鑫霖的声音很轻。

“没关系。”许池听抬起头,在他苍白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至少我们在一起。”

杨鑫霖闭上眼,深深地回吻她。

黑暗中,“忘忧”花的光芒达到了顶峰,然后骤然熄灭。

阁楼开始剧烈摇晃,无数的碎片从空中落下。

许池听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模糊,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

“杨鑫霖……”她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

“我在。”他紧紧抱着她,声音清晰而坚定。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许池听仿佛看到,杨鑫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融入这无尽的黑暗。而他手里的那朵“忘忧”花,却化作了一颗小小的、温暖的光点,钻进了她的胸口。

***“池听!池听!”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池听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

她躺在宿舍的床上,石枳意正焦急地看着她。

“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了!”石枳意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发烧烧傻了呢。”

宿舍?发烧?

许池听愣住了,她不是应该在疗养院的阁楼里吗?

她猛地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伤口,只有一颗平稳跳动的心脏。

“我……我没事。”她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宿舍的书桌,墙上的海报,石枳意担忧的脸……一切都和离开前一模一样。

仿佛那场恐怖的经历,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没事就好。”石枳意松了口气,“快起来吧,云雨说晚上请我们吃火锅,庆祝我们项目报告顺利完成。”

云雨也在?

许池听的心脏漏了一拍。“她……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石枳意一脸茫然,“记得要请我们吃火锅啊?放心,她跑不了。”

看来,她们真的忘了。

许池听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空空如也,没有银色的钥匙,也没有“忘忧”花。

可她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是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心底扎了根。

晚上吃火锅时,云雨坐在她对面,安静地涮着肉,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吃到一半,云雨突然放下筷子,看着许池听:“你……还记得什么吗?”

许池听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她的眼睛里。

云雨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没忘。”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被抹去了记忆。

吃完饭,石枳意先走了。许池听和云雨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月光洒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钥匙的代价,不是忘记。”云雨忽然说,“是选择。选择忘记,就能彻底解脱;选择记得,就要带着记忆活下去。”

“你为什么选择记得?”许池听问。

“因为有些东西,不该被忘记。”云雨的目光望向远方,“比如,黑暗里也能开出花来。”

许池听沉默了。

回到宿舍,许池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有一颗小小的光点,在黑暗中微微发烫。

她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手指犹豫了很久,终于打下了一个名字:

杨鑫霖。

打下这三个字的瞬间,胸口的光点似乎亮了一下。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存在,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消散了。

但她知道,自己会记得。

记得那个恐怖的疗养院,记得那些痛苦的回忆,记得那个俊美而悲伤的BOSS,记得他最后拥抱她时,带着凉意的体温。

或许,他真的化作了一颗种子,种在了她的心里。

或许有一天,这颗种子会发芽,会开花,会指引她,再次找到通往那个世界的路。

深渊曾凝视着她,而她,把深渊的碎片,藏进了心里。

(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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