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重逢夜的老街区与未凉的余温
杨鑫霖把车停在了一条老街区的巷口。
路灯是老式的黄灯泡,光线昏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巷子里飘着隔壁面馆的葱花味,混着深秋的冷风,竟有种久违的熟悉感——离他们曾经住过的小区,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这里有家面馆,以前你总说想吃。”杨鑫霖走在前面,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不知道还开着没。”
许池听跟在他身后,踩着满地的梧桐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记忆突然被拉回五年前的夏天,她趴在房间窗台,看着楼下那家亮着灯的面馆,跟电话里的石枳意抱怨“想吃番茄鸡蛋面想得发疯”。
那时他就坐在客厅,大概是听到了。
“还开着。”她轻声说,看着巷尾那家挂着“老周面馆”木牌的小店,暖黄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像块融化的黄油。
两人走进面馆,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问:“两位?还是老样子?”
许池听愣了一下,杨鑫霖已经拉开椅子坐下:“嗯,两碗番茄鸡蛋面,她的多放青菜。”
老板应着去了后厨,许池听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疑惑。
“以前总来打包。”他解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你说这家的番茄炒得最烂,汤汁泡饭最好吃。”
那些被她遗忘的细节,他竟然都记得。许池听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软。她别开脸,看向窗外飘落的叶子:“你倒是记得清楚。”
“关于你的事,都记得。”他说得很轻,却像羽毛扫过心尖,带着微痒的触感。
面馆里很安静,只有抽油烟机的嗡鸣和老板切菜的声音。番茄鸡蛋面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番茄汁红亮,上面卧着个溏心蛋,青菜绿油油地堆在旁边。
许池听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面,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味道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番茄的酸甜裹着面条滑进喉咙,竟让她眼眶有点热。
“这五年,过得好吗?”杨鑫霖先开了口,他没怎么吃面,只是看着她。
“还行。”许池听吸了吸鼻子,“换了城市,考了证,去年才调回来。”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妈……她再婚了,过得挺好。”
母亲离婚后回了老家,两年前嫁给了一个温和的中学老师,去年生了个女儿。许池听偶尔回去看她们,看着母亲抱着妹妹时柔和的侧脸,知道她终于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我爸也挺好。”杨鑫霖的声音低了些,“去年退了休,在老家养了只猫。”
杨叔叔当年气得差点跟他断绝关系,整整两年没理他。后来他创业赔了钱,蹲在桥洞下啃冷馒头时,接到父亲的电话,只说“回家吧,爸给你煮碗面”。
血缘终究是扯不断的。
“当年……”许池听放下筷子,指尖捏着瓷碗的边缘,瓷面冰凉,“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的动摇,那个家或许不会散得那么彻底。
杨鑫霖却笑了,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那时候太年轻,太偏执,只想着自己痛快,没考虑你们的感受。”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坦诚的歉意,“尤其是你妈,她那么疼你,我却……”
“都过去了。”许池听打断他,眼眶有点红,“再说,感情的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错。”
是啊,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错。是那个闷热的夏夜,他指尖擦过她手背的温度;是仓库里雨声掩盖下的心跳;是山顶月光里,她没推开他的那个吻。
那些隐秘的心动,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早就分不清是谁先动了心。
面吃完了,老板送上来两碗免费的紫菜汤。杨鑫霖把自己碗里的虾米拨到她碗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许池听看着碗里的虾米,突然想起五年前,他也是这样,把外卖里的香菜、葱花、不爱吃的青椒,全挑到自己碗里。
“你还是不爱吃虾米。”他说,语气里带着点笑意。
“嗯。”她低头喝汤,掩饰着泛红的耳根。
走出面馆时,风更大了。杨鑫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熟悉的雪松味裹着体温漫过来,像个温柔的拥抱。
“不用……”
“披着。”他按住她想摘下来的手,指尖温热,“你从小就怕冷,一到秋天就手脚冰凉。”
许池听的手指僵住了。他连这个都记得。
两人沿着老街区慢慢走,路灯把影子拉了又短,短了又长。谁都没说话,却不觉得尴尬。像两棵沉默的树,根系在地下悄悄缠绕,即使分开了五年,也能感受到彼此的震颤。
走到巷口时,许池听停下脚步,把外套摘下来递给他:“谢谢你的面,我该回去了。”
“池听。”他没接外套,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热,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固执,像五年前无数次那样。许池听的心跳瞬间失控,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看着她,眼底的偏执褪去了尖锐,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恳求,“我知道过去很痛,我知道很难,但我……”
“杨鑫霖。”许池听打断他,声音有点哑,“我们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们了。”
他们背负着两个家庭破碎的记忆,隔着五年的时光,怎么可能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开始?
“我知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变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质狐狸吊坠,链子有点旧了,显然被摩挲过很多次。“这个,当年想送给你,没来得及。”
是她的生肖。许池听看着那个吊坠,突然想起五年前他房间书桌上,总放着一个没完工的银饰盒子。
原来,他早就准备了。
“我……”许池听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感,像冲破堤坝的洪水,汹涌而来。她不得不承认,即使过了五年,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伤痛,她对他,依然有着无法割舍的在意。
杨鑫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慢慢松开了手,把吊坠放在她掌心:“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想好了……随时找我。”
他的电话号码,她其实一直记得,即使换了三次手机,也没舍得删。
许池听握紧掌心的吊坠,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烫得她心慌。“我……”
“回去吧,晚了不安全。”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看着你上车。”
许池听点点头,转身走向路边的打车点。风吹起她的短发,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像五年前无数个夜晚那样,牢牢地追随着她。
坐进出租车时,她摊开手心,看着那个狐狸吊坠,突然捂住了脸。
原来,有些伤口,即使结了疤,也依然会在某个瞬间隐隐作痛。
原来,有些心动,即使被掩埋了五年,也依然会在重逢的瞬间,重新燎原。
出租车驶离老街区,巷口那个穿深灰色西装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后视镜里。许池听看着掌心的吊坠,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她真的该好好想想了。
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那个在深秋夜里,重新闯入她生命的人。
关于,他们是否还能有一个,不被辜负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