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采买市场的学问
第二天一早,沈清婉带着春桃和两个护卫,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裳,像寻常人家的主仆一样往京城最大的采买市场去了。刚到街口,就被喧闹的人声裹住——挑着菜担的小贩沿街吆喝,肉铺案台上的铁钩挂着带血的鲜肉,布庄门口晾晒的花布被风吹得哗哗响,空气里混着鱼腥、面香和水果的甜气,活色生香。
“姑娘,这市场可比府里的库房热闹多了!”春桃眼睛瞪得溜圆,手里攥着小本子,笔杆都快捏断了。
沈清婉笑着点头,走到一个卖蔬菜的摊子前,弯腰拿起一把青菜:“大婶,这菠菜怎么卖?”
“十五文一把,新鲜得很,早上刚从地里拔的!”大婶手快地用草绳捆好,“姑娘要两把?”
“先问问价。”沈清婉放下菠菜,又走到隔壁摊位,“大叔,您这菠菜怎么卖?”
“十二文一把,多买算十文。”
春桃在旁边赶紧记下:“菠菜,十二文到十五文一把。”
就这样挨家问过去,沈清婉把常用的蔬菜、肉蛋、粮油价格摸了个七七八八。走到肉铺前,她指着案台上的五花肉:“掌柜的,这肉怎么算?”
“二十五文一斤,带骨的二十文。”掌柜的挥着刀“哐哐”剁着排骨,“要多少?现切!”
“我们府里人多,每月要的肉不少,能算便宜些吗?”沈清婉故意说得含糊,“要是长期在您这儿买,能有个实在价不?”
掌柜的眼睛一亮:“姑娘是大户人家的?长期买的话,五花肉算二十二文,带骨的十八文,保准新鲜!”
记完价格,沈清婉又转到布庄。一匹湖蓝色的细棉布前,她伸手摸了摸料子:“这布怎么卖?”
“一尺三十五文,这是上好的松江布,做里衣最舒服。”老板娘笑着撫平布面,“姑娘眼光好,这布近来卖得俏。”
“我们要做几十件里衣,得多扯些,能便宜不?”
“要多少尺?”
“先扯一百尺试试,好的话以后常来。”
老板娘算盘打得噼啪响:“一百尺的话,算三十五文一尺,零头给您抹了,再送两尺花边,怎么样?”
春桃在本子上画了个圈:“松江布,三十五文一尺,批量买可议价。”
转了整整一个上午,日头爬到头顶时,沈清婉才带着人往回走。手里的小本子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连纸页边缘都写得满满的。
“姑娘,您看这采买管事,报的价可比市价高多了!”春桃翻着本子叹气,“就说那五花肉,他报三十三文一斤,比咱们问的贵了十一文,这一月下来,得多花多少银子?”
沈清婉揉着酸胀的腿,心里却亮堂得很:“贵就罢了,怕是还有以次充好的。”她想起府里前几日吃的肉,总带着点腥气,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怕是用了不新鲜的。
回到府里刚坐下,采买管事就颠颠地来了,手里拿着这个月的采买单子请她过目。沈清婉接过单子,没看金额,先看品类,然后对照自己记的市价,一笔笔算过去。
“五花肉,三十斤,每斤三十三文,共九百九十文。”她念出声,抬眼看向管事,“李管事,这五花肉的价,是不是高了些?”
李管事脸上堆着笑:“少奶奶有所不知,这几日肉价涨了,好五花肉不好找,这个价已经是托了人情才拿到的。”
“哦?”沈清婉拿出小本子,“我今早刚去了东市肉铺,掌柜的说长期买的话,二十二文一斤,保新鲜。怎么,李管事买的肉,比市价贵了十一文,是带了金粉的?”
李管事的笑僵在脸上,额头开始冒汗:“这……这可能是铺子不一样,价也不一样……”
“那松江布,五十尺,每尺四十五文。”沈清婉又念,“我问的是三十五文一尺,批量买还能抹零送花边。李管事买的这布,是织了龙纹吗?”
春桃在一旁帮腔:“我们姑娘亲自去问的价,人家掌柜的都认得!”
李管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比上次的张婆子还快:“少奶奶饶命!是小的一时糊涂,想着……想着多报点,补贴家用……”
“补贴家用?”沈清婉把单子拍在桌上,“府里给你的月钱不够?还是觉得我这个少奶奶好糊弄?”
“不敢!不敢!”李管事连连磕头,“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少奶奶开恩!”
沈清婉看着他,想起早上市场里鲜活的烟火气,忽然觉得,这些在府里待久了的人,反倒丢了那份实在。她深吸一口气:“念你在府里待了五年,这次我不深究。但多报的银子,你得吐出来,分文不少。另外,以后采买,按我定的规矩来——货比三家,拿三家铺子的报价单来给我看,谁家实在买谁家的,每月我会派人抽查市价,要是再敢虚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直接送官府了。”
李管事连滚带爬地应着:“是是是!谢少奶奶开恩!小的这就去凑银子!”
等人走了,春桃撇撇嘴:“姑娘又饶了他?”
“饶是饶了,规矩得立起来。”沈清婉揉着本子边缘,“刚接手就大动干戈,容易让人抱团抵触。先敲敲警钟,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糊弄的,以后慢慢理顺。”她看向窗外,阳光穿过叶隙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再说,采买是长久事,得让他们知道,实在做事才能长久。”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指着窗外:“姑娘你看,柳公子回来了!”
沈清婉抬头,见柳文轩正穿过月洞门往这边走,脚步轻快。她拿起记满市价的小本子,心里忽然有了底气——哪怕执掌中馈的路不好走,她也能一步步踏实地走下去,就像在市场里问价那样,一分一毫都不含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