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云南边境的雨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熔炉。湿热、蚊虫、毒蛇，还有随时可能从密林深处射出的冷枪，每一刻都在淬炼着人的意志。

在这里，杨好找到了新的锚点——苏铭。

苏铭是那一届警校公认的天才，综合成绩第一，理论、体能、战术、射击，几乎全科碾压。他长得清俊，话不多，身上有种和年龄不符的沉稳冷静，和杨好这种带着街头狠劲的野路子截然不同。

起初，杨好看他不太顺眼。凭什么这小子就能什么都做得那么好？但几次实战对抗和小组任务下来，那点不服气变成了实打实的佩服。

苏铭的脑子太好用了，布局、预判、临场应变，精准得像台计算机。而杨好，则是他计划里最锋利的那把刀，尤其是当他占据狙击位时，那种天生的冷静和精准的枪法，总能将苏铭的计算完美地付诸实施。

一次围剿行动，他们小队遭遇伏击，陷入重围。通讯中断，弹药消耗巨大。

“蝴蝶，十点钟方向，树冠，机枪手。”苏铭的声音透过嘈杂的枪声，依旧冷静地传来，他一边用精准的点射压制正面敌人，一边为杨好指示目标。

杨好屏息，在高倍镜中锁定那个隐藏在浓密枝叶后的威胁。汗水滑进眼睛，刺痛，但他眨都没眨。

“收到。”

枪响。

树冠上的机枪哑火。

“漂亮。”苏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赞许，“后退，三点钟方向有缺口，我掩护。”

“明白。”

两人交替掩护，在枪林弹雨中撕开一条生路，硬是带着受伤的队友冲出了包围圈。背靠背撤离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节奏和彼此依靠的重量。

那是过命的交情。

从此以后，“蝴蝶”和“毒蛇”（苏铭的代号）成了队里最锋利的组合。一个是最敏锐的大脑，一个是最致命的獠牙。他们默契到不需要过多言语，一个手势，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休息时，他们也会凑在一起。杨好话变多了些，偶尔会说起北京，说起那些胡同巷子里的打架斗殴，说得含糊，但苏铭总是安静地听，从不追问。苏铭则会说起他家乡的洱海，说起苍山上的雪，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柔和。

杨好觉得，苏铭大概是他在这个离北京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唯一能稍微放松一点说话的人。虽然他依旧绝口不提黑瞎子，不提解雨臣，不提那段被他强行斩断的过去。

有时，杨好趴在潜伏点，透过狙击镜观察着远方，会莫名地走神。他会想起黑瞎子那双隔着墨镜也能感受到的、戏谑又危险的眼睛，想起他说的那句“躲你自己”。

然后他会猛地甩头，把那些不该有的思绪摒除出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瞄准镜里的十字线上。

他现在是杨警官，是“蝴蝶”，有需要守护的边境线和并肩作战的兄弟。过去那个只能在黑瞎子手下狼狈逃窜的杨好，已经被他强行留在了昨天。

“想什么呢？”一次任务间隙，苏铭递给他一壶水，随口问道。

杨好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抹了把嘴：“没什么。琢磨刚才那枪，偏了半寸。”

苏铭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他心思缜密，能感觉到杨好身上有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过往，像一道深藏的伤疤。但他从不触碰。

“下次风速计算提前零点五秒。”苏铭只是淡淡地指出了技术问题。

“嗯。”杨好点头。

阳光穿过密林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一个冷峻沉静，一个狠厉内敛，却是这片危险土地上最信任彼此的依靠。

杨好想，就这样吧。挺好的。

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