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绝望像冰冷的淤泥，一点点淹没口鼻。杨好被死死地钉在铁皮墙上，手腕被攥得生疼，小腹上那只手的存在感灼热得可怕，耳边是黑瞎子低沉而危险的呼吸。

他完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所有的挣扎和咒骂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显得可笑又无力。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任由那冰冷的恐惧吞噬自己的时候，黑瞎子却突然松开了钳制他手腕的手。

压力骤然消失，杨好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体晃了一下，靠着墙才没滑下去。

黑瞎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墨镜遮挡了所有情绪，只留下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理了理自己刚才被杨好挣扎时弄皱的衣角，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个步步紧逼、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的人不是他。

“行了，”他语气轻松，甚至带上了一点惯常的懒散，“今天玩够了。”

玩？

杨好愣愣地抬头，巨大的屈辱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冲刷着刚才的恐惧。他把自己当什么？一个随手可以逗弄、逼到角落看笑话的玩具？

黑瞎子从裤兜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巷口明明灭灭。

“给你提个醒，小好哥。”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白色的烟霭模糊了他凌厉的下颌线，“下回躲我，记得跑远点。至少……跑出北京城。”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残忍：“或者，跑到一个你能打得过我的地方。”

杨好咬紧了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撑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腿还在发软，但眼神里的凶狠和倔强一点点重新凝聚起来。

黑瞎子看着他这副样子，像是很满意，轻笑了一声。他伸出手，似乎想再去碰碰杨好那张沾了灰尘汗水泥印、却依旧漂亮倔强的脸。

杨好猛地偏头躲开，眼神像受伤的狼崽，带着十足的警惕和敌意。

黑瞎子的手顿在半空，也不尴尬，顺势弹了弹烟灰。

“走了。”他最后看了杨好一眼，转身，迈着懒散的步子，不紧不慢地消失在巷子的拐角。那让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他的离开，终于缓缓消散。

直到确定他真的走了，杨好才彻底脱力，后背重重撞在铁皮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着眼角逼出的生理性泪水，一片狼狈。

他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小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只手滚烫的触感和按压的力道，以及……身体深处那丝可耻的、陌生的悸动。

“妈的……”他低骂一声，声音沙哑不堪。

玩？跑出北京城？打得过他？

黑瞎子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脸上。他杨好混迹街头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恐惧慢慢退潮，被一种更强烈的、烧灼肺腑的愤怒和不甘所取代。

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躲躲藏藏，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被那个男人随手拿捏，戏弄于股掌之间。

他得做点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里的慌乱和脆弱被一点点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狠厉。

他整理了一下被扯得凌乱的衣服，抹了一把脸，走出废弃报刊亭的阴影。

夏夜的闷热重新包裹了他，巷子外是车水马龙的喧嚣，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和压迫只是一个荒诞的噩梦。

但小腹上隐约的触感和黑瞎子最后的话语，无比清晰地提醒他，那不是梦。

杨好抬起头，看向黑瞎子离开的方向，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掏出手机，翻到一个很少联系的号码，犹豫了片刻，然后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略显嘈杂的声音：“喂？谁啊？”

“是我，杨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彪哥，你上次说的那个活……还缺人吗？”

“哟，好哥？想通了？那个活儿可有点扎手，而且对方点名要能打的、胆子大的……”

“少废话，”杨好打断他，目光扫过自己手臂上还在渗血的划痕，“我就问，钱够不够多？”

挂了电话，杨好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夜里浑浊的空气。

黑瞎子觉得他只能跑，只能躲？

他偏要试试别的路。

哪怕那条路更黑，更危险。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