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跳同频
天空不再是天空。
一道横贯芭乐高中上方的巨大漆黑裂口，贪婪地吞噬着日光与云霞，边缘流淌着令人作呕的油绿脓疱光芒，不断滴落粘稠的黑雨。触地之处，石阶腐蚀冒烟，草木瞬间异变成尖叫抽搐的肉瘤。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金属锈蚀混合尸甜腐败的死亡气息。终极一班教室的防护结界发出玻璃崩裂般的呻吟，裂痕密布。
王亚瑟的石中剑在手中嗡鸣，剑柄冰冷沉重，剑身缠绕的黑气前所未有地活跃，几乎要反噬持剑者。他双臂青筋暴起，死死抵挡着那自天空压下的沉重恶意，骨节因过度发力而咯咯作响。丁小雨脸色煞白，双掌按在脚下不断蔓延裂开、渗出粘稠阴影的地面上，试图以琴者掌控“静”的本质去抚平空间的躁动，但每一次抗衡都让他的指尖渗出细密的血珠。煞姐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张开双臂挡在瑟瑟发抖的同学前面，身体在无形的精神侵蚀狂潮中剧烈颤抖，牙关死死咬住下唇，渗出血线。金宝三瘫软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裂缝下方，汪大东横着伤痕累累的龙纹鏊，暗金色鏊身剧烈震颤，鏊身上那道与黑龙对战时留下的主裂纹，在灭之入口无时无刻的恐怖威压下，正一寸寸地、令人绝望地崩裂、扩大！他嘴角未干的血痂再次裂开，新鲜的血液混着汗水淌下颈脖。额角，因林薇减寿而穿透灵魂的共感刺痛引出的那几缕象征死亡的银白发丝，在魔界之入口掀起的罡风中猎猎飘飞，显得愈发刺目惊心。
“撑……不住了！”王亚瑟低吼，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它在吞噬……时空的根基！……我的剑……”石中剑魔的蛊惑低语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让持剑的手腕止不住地颤抖。剑身上的微光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闭嘴！”汪大东咆哮，声带撕裂，血沫喷溅，“我们可以的——挺住！”他双膝猛然下沉，腰腹间最后残存的力量如同濒死的火山熔岩般疯狂注入龙纹鏊！鏊身震颤得几乎要脱手飞出！那几近溃散的暗金色光泽被他以钢铁意志强行凝聚，短暂地顶住了又一股倾泻而下的污秽黑雨！嘎嘣！鏊身上那道主裂纹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哀鸣！裂口猛地撕开一指宽！汪大东如遭重锤，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膝盖终于无可挽回地、重重砸在龟裂的地面！那布满脓疱的裂口似乎发出一声无声的兴奋尖啸，向下又贪婪地噬咬近两米！下方篮球场的一大块区域无声无息地凹陷、扭曲，化为一片缓慢蠕动、长满紫色脓包和利齿的巨大肉毯！绝望的冰冷，冻结了每个人的瞳孔。
就在他膝盖撞击地面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冰冷、纤细却带着能穿透血肉与灵魂的力量，狠狠按在了他因剧痛和耗竭而剧烈起伏的肩胛骨上！
林薇。
她如同被漩涡吸引的浮木，自人群中走出。每一步踏在扭曲的地面上，都带起肉眼可见的空间涟漪。手腕上那道闪电焦痕如同暴怒的活火山，深蓝刺骨的幽光在薄薄皮肤下疯狂搏动、膨胀，几乎要冲破桎梏！这道连接着她生命核心、也让她痛苦不堪的时空伤痕，此刻却成了与灭之入口建立“连接”的唯一锚点！【警报！锚点过载！魔界入口引力锁定！精神污染指数：99%！强制“羁绊共感”开启！】系统尖锐的警报扭曲失真，化作尖锐的鸣笛。她额角的银丝在乱流中如冰冷的火焰狂舞。视野被割裂——物质世界在崩溃塌陷，无数被裂缝吞噬的生灵魂魄正在她意识深处无声尖叫、被肢解、被扭曲成非人的怪物！那亿万根浸满疯狂与绝望的毒针同时刺穿她的神经！林薇身体剧烈一晃，殷红的鲜血瞬间从口鼻中溢出，被她死死咽回喉咙。
“薇！”煞姐撕心裂肺的呐喊刺破死寂。
林薇狠狠闭眼，再睁！眼中再无恐惧犹疑，只剩淬火般的孤绝！她不再看那吞噬一切的黑洞，目光如炬，扫过身后这片名为“终极一班”的战栗之地——王亚瑟因抵抗剑魔而骨节惨白扭曲的手指，丁小雨按地的手掌下无声晕开的血渍，煞姐即使自身摇摇欲坠却固执张开的臂膀所护住的那几个蜷缩身影……每一个画面都成了灼烧她决心的燃料！
“亚瑟！” 林薇的声音在空间乱流中异常清晰，“剑！执念不是牢笼！拿稳它！”王亚瑟浑身一震！脑中疯狂呓语的剑魔竟被这斩钉截铁的宣告暂时镇住！一股微弱却前所未有、带着磐石般稳固沉毅的暖金光芒自他攥紧的剑柄处流淌而出，硬生生将剑身上翻腾的黑气压制下去一分！石中剑哀鸣暂歇。
“小雨！” 林薇转向那沉默的琴者，声音染上共感的撕裂痛楚，“你心底那片最深的静海……不是真空！让它流淌出来！让这污秽听听真正的……安魂之声！”
丁小雨猛地抬头，深褐色的瞳孔倒映着裂缝的狰狞，也倒映着林薇额角飞舞的银丝。他深吸一口气，双掌并未按向琴键，而是猛地向身下扭曲开裂的地面按去！嗡——！一道无形、却仿佛蕴含着星辰坍缩般浩瀚沉寂的力场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空气中充斥的破碎哀嚎瞬间被抚平了万分之一秒！
“煞姐！” 林薇的声音已带上无法抑制的痛苦喘息，目光锁住那抹耀眼的红，“把你护着他们的那股‘蛮横’劲……给我！所有人！把你的愤怒！不甘！想守护的东西！把你所有的心跳……给我——！”
声音陡然拔高到撕裂的顶点！与此同时！林薇张开双臂，那只烙印着闪电焦痕的手猛地高举，如同招引雷霆！手腕皮肤瞬间变得近乎透明，那道伤痕内刺目的冰蓝色光芒如同高压电涌般爆发！不再是温热的羁绊信号，而是孤注一掷的薪柴引火！
“以吾身为薪柴……引万千心音！烧——！”
【核心指令：羁绊过载！强制节点启动！】系统最后的尖啸炸开！
噗嗤！
林薇身体如同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同时洞穿！口鼻瞬间涌出鲜血！皮肤表面细密的血管因为能量的疯狂汲取而根根暴凸！每一寸神经裹挟着成千上万种截然不同的意志碎片（守护的执念、炸裂的怒火、浸骨的恐惧、纯粹的爱恋）在她脆弱的躯壳内疯狂冲撞、爆炸、绞杀！每一寸神经都在被碾碎又强行重塑！额角那一片银白，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蔓延、蚕食着仅存的乌黑，刺眼得令人心碎！生命之光在极限压缩下疯狂燃烧！
“林薇——！！”汪大东的嘶吼超越了所有词汇的界限，只剩下原始灵魂的恐惧颤栗！他看着那血色的身影如同即将在狂风中破碎的残烛，看着她口中涌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下巴和前襟，看着那由无数羁绊光芒强行灌注、在她高举的手心汇聚成的一团越来越庞大、越来越不稳定、散发着毁天灭地混乱气息的、夹杂着冰蓝与万千驳杂色彩的毁灭光球——那是整个终极一班所有灵魂与脉搏在此刻燃烧的核心聚变体！
在林薇那双因剧痛与精神污染而彻底涣散、仅余下最后一丝执拗清明的瞳孔彻底沉沦黑暗之前，它们却无比精准地、带着最深沉的眷恋，投向汪大东的眼睛。染血的唇艰难地翕动，无声地描摹出两个决绝的音节：快…走…
随即！她用尽最后那一缕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余烬，带着献祭般的无上决绝，将那只承载了终极一班所有人生命脉动、灵魂重量的手，连同那个疯狂跃动的心脏光核，朝着头顶那片咆哮的黑暗裂缝，狠狠推出！
嗤啦——！！！
光核撞入黑暗！没有震天爆炸！是滚烫酸液倒入冻骨的浓冰！是极致的湮灭嘶鸣！无数道驳杂而强劲的光束自光核中猛烈爆发！如同亿万根燃烧着生命与信念的钢针，狠狠刺入那道油绿腐坏的裂口边缘，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疯狂地拉扯、绞紧、缝合！
整个空间发出濒死巨兽般的呻吟！裂缝边缘的脓疱光芒疯狂闪烁抵抗！在激烈的拉锯撕扯中，林薇的身体如同被射落的飞鸟，失去了所有支撑，无力地向着下方那滋生肉毯的黑暗深渊急坠！皮肤寸寸皲裂，银发如霜雪覆顶！喷涌的鲜血在空中划下短暂凄绝的轨迹！意识彻底沉沦前，唯有最后一道冰冷的宣告，如墓志铭般凿刻入永恒的黑暗：
【指令完成……精神污染度：100%……核心节点生命体征……归零……】
“不——！！！”
一道撕裂时空的金色狂雷！
汪大东的身影在原地炸开！速度！超越了他自身极限！超越了“遇强则强”的定义！超越了物理法则！在那毁灭光核离手的瞬间，在林薇急坠的刹那，他彻底抛弃了防御！抛弃了对龙纹鏊的依赖！抛弃了对那魔界入口的恐惧！身体化作一道燃烧到极致、也绝望到极致的金红色光影！那不是纯粹的战力，是焚烧灵魂、纯粹由守护意志凝聚的流光！
时间凝固！他比那滴落的黑雨更快！比裂缝的吞噬更迅疾！眼里再无天地众生！只有那道裹在血与银光中坠落的身影！他必须追上她！抓住她！哪怕前方是永恒的死寂！
砰——轰！
超越极限的动能带着骨肉冲撞的闷响！汪大东在千钧一发之际凌空抱住了林薇！巨大的冲势无法化解，两人如同失事的星体，狠狠砸在下方那片蠕动嘶叫的黑暗肉毯边缘！碎石暴起！烟尘弥漫！汪大东用自己的身体为肉垫，死命地将那冰冷僵硬、不断渗血的身体锁入怀中！清晰地听见自己背后撞在硬物上、数根肋骨折断的恐怖脆响！而他怀里的身躯冰冷轻盈如枯叶，唯有一头刺眼的银发铺散在他臂弯，如同亡者的裹尸布！
就在他抱紧她、身体重重落地的这个至暗瞬间！
轰————！！！！
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洪流，无法归类！无法解释！并非源自于“遇强则强”的外在刺激，而是由那深入骨髓灵魂、彻底被引爆的无尽“守护”与“挽留”意志点燃！从汪大东的胸膛深处！从他每一个濒临爆裂的细胞核里！甚至透过紧密的拥抱从他碎裂的肋骨和奔涌的热血中——狂暴地、不顾一切地、带着同归于尽般的绝对执念——轰然注入怀中那具冰冷沉寂、生命之火近乎熄灭的躯体！
那是灵魂点燃的炽白之火！是生命本身燃起的神性火炬！金红的光芒不再依附于鏊身，而是如同实质的烈焰，从汪大东周身每一个毛孔喷薄而出，将他和林薇彻底包裹成一个燃烧的光茧！这烈焰炽热到扭曲视线，甚至将紧逼而来的异化肉毯逼得发出尖利嘶鸣后退！这股纯粹的生命之源，如同最狂暴的电流，瞬间冲垮了林薇体内肆虐的精神污染与死亡屏障！强行贯穿了她几乎熄灭的生命核心！
【！！…外源生命信息冲入！污染覆盖进程强制中断！…节点核心激活！重载！！】
彻底沉寂的系统如遭雷击，濒死的光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乱码与警兆强光！
天空之上！
被林薇以身为引、汇集全班羁绊之力强行编织的亿万光针，在汪大东不顾一切注入的生命烈焰加持下，猛地爆发出史无前例的璀璨光华！那不再是杂糅的光带，而是被纯粹守护意志淬炼后的破秽金矛！亿万根金矛死死绞紧，如同巨大的缝线，将那油绿的裂口猛地拉向闭合！
“哧啦——嘣！！！”
一声仿佛整个空间被强行缝合的巨大撕裂声！那道足以吞噬金时空的灭之入口在无数道燃烧心念绞成的金线勒紧下，剧烈地扭曲、痉挛！边缘的脓疱光芒疯狂喷射出污秽的汁液，发出凄厉至极的精神尖啸，最终化为一道焦糊扭曲的黑色烟迹，彻底消散在重新露出的铅灰色天空中！
世界并未恢复明亮。天空是死寂的灰，校园摧毁过半，只剩下风卷起烟尘的呜咽。破碎的砖石瓦砾间混杂着被侵蚀异化的暗黑物质，缓缓蠕动、死去。
死寂！凝固的死寂！
废墟中央，唯有那燃烧后逐渐黯淡、却依旧金红银白交织的光茧还在轻轻摇曳。汪大东紧紧抱着怀中冰冷的身躯跪在狼藉中，弓起的高大背脊布满碎石割裂和撞击造成的模糊血肉，剧烈的疼痛让他止不住地颤抖。怀中林薇，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雪，一头覆盖大半个头颅的刺目银发在混乱能量场的余波中无声飘拂，如同劫后的灰烬。她毫无生机，只有那道被生命烈焰强行贯穿过的焦痕腕口，皮肤下隐约有极其微弱、极其缓慢的冰蓝幽光，如同濒死心脏的最后搏动。
丁小雨按地的手掌已经深陷入碎石之下数寸。王亚瑟拄着光芒彻底湮灭、剑身布满裂痕宛如废铁的石中剑，勉强站立，呼吸沉重。煞姐脸上残留着泪痕和血迹混合的污迹，目光死死胶着在汪大东怀中那抹银白上。金宝三瘫在墙角，停止了抽气，呆滞如同木偶。
远处教学楼断壁的阴影深处，雷克斯碎裂的镜片反射着战场中心的景象。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那个在音乐教室风暴中被强行撕开伪装的疼痛位置仍在隐隐悸动，苍白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
包裹着两人的金红光焰终于彻底黯淡、消散，只留下几缕淡金色的流光丝线，如同星屑，缠绕在汪大东崩裂的伤口边缘和他汗湿的额角血痕上。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肺腑的抽动都牵扯着断裂肋骨钻心的剧痛，血液混杂着汗水从下颌不断滴落。那双燃烧过最璀璨光芒的、此刻如同死火山般灰暗的眼睛，却固执地、执拗地垂下，死死锁在怀中那张被银白覆盖的、了无生气的面孔上，带着一种毁天灭地后的空茫和一种更原始更沉重的东西，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从那冰冷的躯壳中，掘出一丝微弱的生命搏动。
一阵微弱的穿堂风掠过废墟，卷起一片纸屑的残骸。飘落在煞姐脚边，依稀是那张被撕开的画——一半是两个小人模糊的轮廓，一半是那些在灾难中变得污浊不堪的星星碎片。
魔界入口已然缝合。
破碎的天空下，残阳染红了最后的几缕硝烟。
废墟中心，汪大东的汗珠滴落在林薇冰冷的脸颊，混着她凝固的血污，沿着银白发梢的弧度滚落，砸在沾染尘埃的石砾上。声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咚。
像是那颗死寂许久的冰封心脏，隔着厚重的冻土，艰难地、极其微弱地鼓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