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无罪(8)
(8)
“嗯……”
苏忘川局促不安地坐在这个房间中央的单人沙发上,面前是灰蒙蒙的旧茶几。
城北开发区,位于旧城区交接处,名义是开发区,实际上也就片烂尾楼,只是有规划将建一条商业街。苏忘川在井龙的护卫下来到位于开发区的梅村别墅.
沈琴不知去向.
一片灰暗烂尾楼之间,梅村别墅显得格格不入,与其说是别墅,这间屋子更像是一家咖啡厅,因为苏忘川并未发现玄关、衣柜、晾衣架之类家具,倒是进门左口就是一个开放式厨房。
“不好意思,久等了。”滕小是从别墅的后门进入屋内,她脱下身上罩着的一件外套,随意去在一边,接过井龙为他端来的果汁,坐到苏忘川面前:“我去确认了一些事情,结果嘛~不太美好。”
“请问是什么事?”苏忘川也接过井龙手中果汁,小心翼翼问道。
“我想打听一下现在有哪几个候选人,不过嘛……”滕小没说完,耸了耸肩:“你,那个小姑娘,[王朝]的拓跋宏,[普陀罗]家系的无名氏,[紫式]家系的女孩,[谟涅摩叙涅]的杰基尔,还有就是,滕小,我了。”
“家族是什么?”
“嗯——”滕小放下果汁杯,直视着苏忘川的眼睛:“在此之前,你得告诉我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苏忘川晓得,自己的下一个选择,毫无疑问,将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不过至少现在,朋友就是他的一切。
“我,苏忘川,参加仪式。”
“嗯……”滕小的表情有些复杂,欣慰有之,感慨有之,疑虑有之更是担心有之:“有点意外啊,苏忘川,你听好了,在今后的道路上,你也许会遭受苦难与背叛,但请一定记住,不要丧失对生命的热爱,不管任何人的。”
说完,滕小一扫先前脸上的,低沉,恢复往日那种活力的姿态,并向苏忘川伸出了手:“当然,我会遵守约定,无论直面多大的危机,[死灵术士]滕小,永远会来到你的面前。”
“多谢。”苏忘川握上对方的手,眼下,他有数不清的问题需要对方解答。
“家族的话,与其说是血缘为纽带的部族群体,倒不如说,是数家系组在一起的利益集团,至少现在是这样。”滕小替苏忘川将果汁杯倒满,小指一勾,让井龙端开一碟瓜子零食,并嘱咐他关上门:“曾经……大概二十年前吧?最古老,也是最有实力的三大家族分别是[王朝]、[永昌]、以及[紫式]。”
“那么有这几个家族背景的候选人岂不是很强?”
“嗯——不能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三大家族都已经没落了,[永昌]、[紫式]在先两场[仪式]中几乎被灭门,[王朝]也只是这两年才恢复过来的。”滕小将新剥开的橘子一半递给苏忘川,另一半则递给了井龙,继续说道:“再者,武力的确可以使人臣服,但要使人归心于你,拳脚功夫就很多余了,以理服人才是王道,[王朝]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至少那个拓跋宏不会直接伤害你。”
“那你觉得谁最可能下死手。”
“很可惜以理服人的道理好像只有[王朝]明白,你懂我意思吧?”滕小苦笑一声:“记得那个面具人吗,你最应该警惕他,无姓无名,来自[普陀罗]家族,我可从没听说过个家族。”
“这样啊………”苏忘川心里放不下的,还是沈琴:“沈琴的情况,您知道多少。”
“那个女孩的父亲我记得,死在上一次仪式里,[元素使]是[永昌]家族里很有名的一脉,当然了……”对于那些人的结局,滕小没有对苏忘川讲明,知趣地转移话题:“再和讲讲这些候选人是怎么来的吧,每十年举办一次仪式,每个家族推举一人作候选人,上限为七,不过更多人对这份权力并不看重,七人的仪式永远凑不满,不像这次。”
“原来如此……仪式的人员是怎么认出彼此身份的?”苏忘川记得,在自己受到血契之后,沈琴立刻察觉于他的变化。
“这个名单当然是不公开的,不过你有能力也大可以拿到。”滕小说着,指了指苏忘川的眼睛:“至于那女孩,估计是对上了你的眼睛.”
“眼睛?”
“候选人但凡使用秘术,就一定会留下残余,大部分在眼睛里堆积,剩下的
会残留在物体表面,普通人比如你就什么也看不到.但有帕拉血统的就另说了。”滕小看了眼忘川,继续解释道:“你的[宿命]谈不上使用不使用一说,这算是个被动效果,所以在别的候选人眼里,你可不就相当明显吗。”
……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女孩抬起自己的脸,直到雨水顺着眼眶向下淌,她才明白那是什么。
沈琴一个人走在昏暗的旧街路上,雨不大,她也就没什么必要找躲避的地方。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整得她脑袋一片潜乱,自己继承父亲遗志,参加[仪式],她已经做好了向所有人告别的打算,可唯独,苏忘川,不知为何他闯入了[仪式],沈琴不想平白无故失去自己最亲近的人,就像失去自己的父亲一样。
这场[仪式],她有两个目标,成为[寂默者],以及查明是谁杀害了自己父亲。
方才的战斗,她只是想用武力吓退苏忘川,让他自己丢弃候选人的身份,并无他意。
只不过,结果不如她愿。
自从决定参加[仪式]后,不顾长辈白泽爷爷以及代理监护人谢必安哥哥的劝阻,一个人远离祖宅,为的是防止波及自己唯一的血亲,妹妹沈心。
沈琴的出租屋离祖宅很远,离学校也不算近,使她不得不走上好长一段时间。
“您不打伞吗?”
“嗯?”
沈琴循着声音回过头,在自己身后站着的,是一位长发、圆脸,戴着眼镜和自己一般高的女孩,看上去年龄也相仿。她躲在一把伞下,忧虑地看着沈琴。
“哦……不,不了,谢谢.”沈琴尴尬一笑:“雨不太大,没事。”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请和我一起走吧。”女孩摇了摇自己的伞:“至少可以帮您挡一阵雨。”
“不不不,多谢好意。说完沈琴就不回头走了,都没敢对上女孩的目光,不愿意将自己的麻烦牵扯到别人身上。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女孩的双眼,隐约闪烁着微紫的茧光。
和苏忘川一样的光.
……
其实张溢根本不喜欢咖啡。
当这位学生会代理部长一个人坐在街角的咖啡厅里时,他偶尔会想起自己与两个低年级学许下的约定——开一家咖啡厅,邀请他们来打工。这个约定因何而起张溢大抵记不太清了,或许是戏言,或许是商讨,总之结果就是这约定。
张溢喝咖啡,完全是为了喝而喝,香而苦的味道并非他所喜爱,他真正中意的是甜点——他是一名重度的甜食爱好者。
他坐在这家咖啡厅的角落,手里是一份新下发的文书,眼前是一盘蒙布朗,以及一碟提拉米苏,他正摇摆不定,面临史上最困难的决择———先吃哪一份。
那杯蓝山咖啡,早就被他推的远远的。
“先生,介意我坐在这个位置吗?”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走到他的面前,礼貌地问道。
“哦,请便。”选定提拉米苏的张溢把目光转回手中文书上,头也不抬地说道。
对面的西服男品了一口杯中咖啡,看向咖啡店外,似是对张溢说道又似是自言自语:“真热闹。”
此话不假,日落街灯亮起之后,许多人走上街头,对着因为要迎接夕宾特意修缮起的霓虹灯林。发出一阵又一阵感慨。
“嗯。”
“不过是一位市长,不免太兴师动众了。”
“嗯。”
“倒是劳烦了像您这样的人宵衣肝食。”
张溢注意到西服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看的那一份文件上,便侧了侧文件,皱着眉毛说了句:“不劳烦你费心。”
“哦,哦,抱歉抱歉,我并无此意。”西服男放下杯子,语气诚恳地说道:“不敢冒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拓跋宏。”
“拓跋……”一听到这个名字,张溢抬起头;“宏?”
张溢当然记得这个名字,一方面先前曼弗雷德多次提及,另一方面,方才结束的艺术节布署市政厅会议里,张溢和巴黎方面学生代表打过几个照面,其中之一的就是拓跋宏。
宏长的温文尔雅,有如玉君子之风,看上去文雅却不文弱,沉稳寡言。
有趣的是张溢发现的一个细节,明明曼弗雷德·冯·里希特霍芬才是学生代表团团长,却总把目光投向拓跋宏征求他的意见。
“喂,我说你,傲慢生到骨子了吧?”是个直爽的男士声音打断张溢的回忆,似乎有点蛮不讲理的意味。张溢回过头,也是一位西服男士,眉眼间与拓拨宏几分相似,但更傲慢、凶狠些。
“连宏哥都敢爱搭不理,小心我修理你。”男士放下句狠话。
“拓跋焘。”宏极为严肃地说道:“一点礼数没有,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可是宏哥,这臭小子……这小子也忒不知好歹了。”拓跋焘在宏面前毫无凶狠可言。
“住嘴,本就是我们打扰他私人时间。”
“没事没事,是我在发呆的问题。”张溢赶紧制止哥弟间的对话以免伤和气。
“你看宏哥,我就说。”
“住嘴。”拓跋宏面露愠色,单单皱个眉头拓跋焘就一言不发,不多说话。接着接过头,平和地对张溢说道:“见笑了,再次自我介绍,我是拓跋宏。”
“拓跋焘——”不情不愿。
“张溢,”张溢欠了欠身子以表敬意:“有失远迎。”
“我想了解下贵校的安排细节,小芬那孩子说找您肯定没错。”拓跋宏从西服口袋里取出纸笔摊开在自己腿上,说道:“不打扰吧?”
“不不不哪里的话。”张溢注意到边上拓跋焘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倒没有害怕什么,只是一切以大局为重:“你问吧,还有……别用‘您’称呼我。”
......
“说回我和井龙,既然是盟友关系,还是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能力比较好。毕竟如果出现联合作战的情况,这样搭配起来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梅村别墅,滕小对苏忘川的讲解还在继续,要向他介绍那么多复杂的人与事实在不太轻松。
说话间,滕小将自己的手杖、一柄长剑、凭空变出的花朵放到茶几上。
“奇点[永昌玉玺]、[秦王剑]、[彼岸花]。”
滕小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写了几个苏忘川认不出的字符。
“我是个[死灵术师],拥有和死者魂魄对话的能力,也可以让任何亡骸按照我的意志作战。”滕小敲了敲桌上用水画出的字符,那字符竟沸腾起来,很快蒸发殆尽,只在桌面上留下烧灼的痕迹。
苏忘川看得入了迷.
“很有趣吧?”滕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过亡骸空有形体,没有灵魂的战士,战斗力相当一般。”
“那兵马俑莫非是?”
“不错,正是奇点。”滕小点点头:“我通过[秦王剑]唤出大秦王朝的将士魂魄,以[彼岸花]与它们签订契约让士兵为我而战,最后用[永昌玉玺]‘化土成俑,化俑成兵’,这样,我便有一支数量可观的职业军队了。”
“你可真是深不可测啊。”苏忘川不禁感叹。
“很费精力的,远没嘴上说的简单.。”滕小收起奇点,问道:“我之前给你的
那儿意呢?”
苏忘川赶紧把那橘黄色方块递给滕小,但她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就推还给了苏忘川:“保管好,这奇点现在是你的了。你可以试着改变它的形态。”
“这到底是什么?”
“[伊甸园],治愈伤痛永葆年华的乐园,它可以治愈一切伤口,前提是你得活着。”说到这里,滕小苦笑一声:“可要活下来啊……、…在此之外,[伊甸园]本身蕴含了几乎无穷的能量,所以在受到冲击会释放了不得了的能量脉冲,这也是为什么那个女孩的结界会崩塌的原因。”
“关于沈琴,您还知道些什么?”
“还是那么在乎她吗?嗯......再有的话……奇点《异闻梦华录》,这可是个了不起的东西。是女娲的《山河社稷图》于现世的投影,可以收纳万事万物,你其实是被吸进了那本书里,而不是被困在一个结界中。沈家更出名的身份实际上是驱魔道士,他们把邪物吸入梦华录中,所以……”
“所以?”
“所以鬼知道那里面有什么要命的东西。”滕小语罢,一口喝尽杯中果汁,润了因为多语而干燥的喉咙,才说道:“你和她关系不错嘛,她都没有下死手。”
苏忘川说不出话来,目光也逃避到别处:“我们关系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