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听江

孤舟听江

一、赤水溪·鱼纹初结

大熙八十二年四月初八,苗族牛王节。出生在完达山附近的叶孤舟,自小听惯了江潮与鹿鸣,此刻正用鱼尾刀削着菖蒲叶。十九岁的少女身着鱼皮衣,鳞片在晨光中流转着珍珠母的虹彩,腰间银铃缀着水草编的咒符——那是舅舅尤泽用苗疆秘药泡过的,据说能勾连水神的耳音。

"阿舟,上游漂来个细皮嫩肉的!"竹楼下族弟的呼喊惊飞一群翠鸟。叶孤舟踩着竹梯跃下,鱼尾刀在腰间轻晃,刀柄处"听江"二字被磨得发亮,刀鞘边缘还刻着半朵未完工的双鱼纹。她踩着水面的浮木疾驰,鲛人般的歌声已在喉间打转,尾音裹着赤水特有的菖蒲香,惊起的银鳞鱼群如碎银般跃出水面。

江面上漂着团月白衣角。叶孤舟潜入水中,见长身玉立的少年被水草缠住脚踝,腰间挂着半块木雕——竟是只衔着鱼的鹤,鹤喙处还刻着松针纹路。她挥刀斩断水草,臂弯托起少年时,触到他掌心薄茧:"小郎君这般细的手,竟懂刻木偶?"

李相夷在昏迷中听见空灵歌声,倏地睁开眼,正对上少女瞳孔里晃动的水光,那光斑似无忧村溪水里的碎月。她的鱼皮衣贴着他的棉麻短打,鳞片间漏下的阳光在他脸上织成碎金:"姐姐的衣服会发光..."

"傻孩子,这是鱼皮衣。"叶孤舟将他放在岸边,鱼尾刀挑起他腰间的木雕,鹤羽与鱼鳞片轻轻相触,"鹤衔鱼,倒是头回见。你叫什么?"

"李相夷。"少年咳出几口水,从腰间解下鱼纹草绳,绳结里隐约露出松针尖,"谢谢姐姐。这草绳编了松针,能避蛊虫——你闻闻。"

叶孤舟接过草绳,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刻刀茧:"松针藏得倒巧。去年漠北的雪,是不是比赤水的江潮还凶?"

李相夷抬头,看见她鱼皮衣领口露出的红痕——那是三年前琉球国奸细英三萨的毒水蛇咬的:"姐姐怎么知道我从漠北来?"

叶孤舟忽地笑了,鱼皮衣在风中轻响,鳞片摩擦声如细雨打荷:"你腰间的木雕还沾着漠北的松脂香。相夷小郎君,可曾见过能听江声的刀?"她将鱼尾刀插入岸边沙地,刀柄震颤着嗡鸣,"这刀叫'听江',能辨蛊虫声、水鬼哭,还能...听见人心。"

二、牛王祭·鱼鹤共鸣

赤水寨的鱼龙祭在子夜时分。叶孤舟换上绣着双鱼纹的苗裙,将李相夷编的鱼纹草绳缠在团扇柄上,扇面新绣的鹤影旁,还补了只衔着松针的鱼。江心木台上,族人们敲着鱼皮鼓,火光映得水面如熔金,与她鱼皮衣的虹彩交相辉映。

"阿舟,该请鱼龙了。"尤泽递来一尾银鳞鱼,鱼眼缀着夜明珠,鳞片上绘着苗族秘咒,"莫要让外人瞧了笑话。"

叶孤舟将鱼放入江心,鲛人歌声随之溢出,尾音蓦地转低,却与远处传来的笛声相和——那笛声清越如鹤鸣,带着草原的苍茫,却又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蛊雕银饰振响。

李相夷攥着木雕鹤,看见叶孤舟的团扇与他木雕同时发亮,双鱼与鹤影在水面投出交缠的影子,恰似被潮汐推到一处的两枚落叶。他蓦地想起去年在漠北梦见的银饰将军,那人身着铠甲,胸前蛊雕银饰的鹤影与眼前的鱼纹竟诡异地契合。

"相夷小郎君,瞧这鱼鹤共影。"叶孤舟的声音混着潮汐声,蹲下身与他平视,发间松针环扣轻触他额头,"苗族古话说,鱼鹤契主现世,赤水不干,孤舟不覆。三年前的今日,我梦见一位戴蛊雕银饰的将军——说来也奇,苗族巫蛊术有'托梦寻契'之说,我这三年来遍寻不得,直到遇见你。他说:'当鱼纹遇鹤影,持木偶者便是你要等的人。'"

李相夷摸着扇面的鹤影,触到夹层里的草绳:"姐姐不怕我是坏人?"

叶孤舟望着江心的鱼龙灯,火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星子,陡然用鱼尾刀在沙地上刻出双鱼绕鹤:"你掌心的茧是刻木偶磨的,袖口沾着松脂与墨痕——能在漠北刻三年木偶的人,坏不到哪去。"她将团扇塞进他手中,扇骨刻着《临江仙》的词牌,"以后船队对暗号,你念上阕,我对下阕。"

牛王节的钟声响起时,叶孤舟将一枚鱼形银哨塞进他兜里,哨身刻着双鱼绕鹤,鹤喙正是他木雕的模样:"若遇危险,吹三声长哨。我的船队,永远为鱼鹤契主留着舱位。"

三、黄海战·鱼鹤共生

大熙八十五年五月初七,黄海之上。叶孤舟的船头雕着李相夷手绘的双鱼纹,在浪尖起伏如活物,鱼目位置嵌着他送的鱼纹草绳。她望着远处津氏海盗的黑帆,鱼尾刀在掌心转出银弧,刀柄"听江"二字被海水浸得发亮,刀鞘已补全双鱼纹——那是李相夷去年刻的。

"阿舟,慕容将军的船队已到左舷!"族弟的呼喊被风浪撕碎。叶孤舟将鱼纹草绳系在团扇上,鲛人歌声蓦地拔高,如赤水瀑布般轰鸣,盖过海盗的火炮声。海平面上,潮水应声而起,如银色城墙般拦住敌船,浪头里隐约可见松针漂浮——那是李相夷三年前教她的驱蛊妙法。

"叶姐姐!"李相夷的声音从旗舰传来,十四岁的少年站在船头,腰间木雕鹤与她的鱼纹银哨同时发亮,"用北斗阵图!"

叶孤舟挥刀斩向浪头,鱼尾刀带起的水花中,她看见三年前那个在赤水溪咳出水的少年,此刻正沉稳地指挥船队变换阵型。她的歌声转入低音,潮水赫然分出两条通路,慕容将军的水师趁机突入,船桨拍水声与她的歌声形成奇妙共振。

津氏海盗的火炮在水中炸开,却被她引来的暗流卷走,火光映得她鱼皮衣一片血红。叶孤舟忽然听见李相夷在风中喊:"夜饮听江潮!"她立刻接道:"鱼鹤两相邀!"潮水应声暴涨,将敌船困在中央。

战斗至天明时,叶孤舟的鱼皮衣已染满血迹,腰间银铃只剩一枚。她望着沉入海底的敌船,陡然举起鱼尾刀,刀柄"听江"二字在朝阳下闪烁如星:"相夷,可还记得后两句?"

李相夷站在船头,风吹起他的月白衣角:"云沉舟不覆,月白浪难凋!"

"赤水不干,孤舟不覆!"叶孤舟的笑声混着潮声,鱼尾刀在空中划出银弧,倏地抛入海中。刀身没入浪花时,《临江仙》的词句随波起伏,与她发间的松针环扣、他腰间的木雕鹤,共同在黄海织就永恒的契约。

风掠过船帆时,李相夷听见远处传来鹤鸣般的笛声——是那个曾在他梦中出现的银饰将军。叶孤舟擦干脸上的血与泪,鱼皮衣在阳光下重新泛出虹彩,恰似赤水溪晨雾中的初见。

"相夷小郎君,"她晃了晃手中的团扇,鹤影与双鱼在扇面交颈,"下次刻木偶,记得给鹤雕对鱼眼睛——你瞧这潮退了又涨,鱼与鹤,终究是要共生的。"

潮水退去时,海面上漂着她的鱼尾刀,"听江"二字倒映着朝阳,宛如落在水中的星子。李相夷握紧手中的鱼形银哨,听见远处船队传来隐约的歌声,正是他三年前在牛王节即兴作的《临江仙》。他知道,在这苍茫江海间,总有一叶孤舟,会应着这歌声,穿过潮起潮落,向他驶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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