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分光
北斗分光
大熙83年孟夏四月初一,苗疆惊鸿楼后的器械司传来齿轮咬合声。24岁的江折戟蹲在青铜巨弩旁,酒葫芦挂在腰间藤架上,随着他捶打弩机的动作晃出清脆声响。弩身刻着新凿的“北斗”二字,正是他耗时三月改良的“北斗分光弩”——可同时发射七枚分光箭,每支箭尾都缠着从雀鸣坊刺客那缴获的黑鳞蛊毒囊。
“折戟客又在玩命?”青鸾泣的银铃步摇撞开竹帘,手里捧着兰溪源新酿的“醉生梦死”酒,“楼主要你今日歇工——李相夷小公子随漆木山先生来了,说是要见识金鸳盟的器械术。”
“小公子?”江折戟抹了把汗,指尖沾着的蛊虫荧光粉在阳光下显出蓝紫色,“可是去年冬至在云隐山刻机关鸟的那位?”他忽而咧嘴一笑,从弩槽里抽出支分光箭,箭杆上还缠着半片枫叶,“正好让他瞧瞧,我这弩箭比他的机关鸟快上十倍。”
器械司外的演武场上,12岁的李相夷正缠着忘崖翁问蛊毒配比。少年发间别着枚竹制剑穗,正是去年江折戟送他的“断戟弩”模型。“崖翁,这黑鳞蛊若掺了雪魄花汁,是不是能让弩箭拐弯?”他晃着手里的《苗疆异闻录》残页,目光落在远处抱弩而来的江折戟身上。
“拐弯?”江折戟将巨弩往地上一墩,震得演武场石屑飞溅,“小公子且看好了——这‘北斗分光弩’能射穿三重铁板,若配上你的少师剑……”他蓦地压低声音,“定能劈开东海浪。”
李相夷眼睛一亮,立刻摸出腰间的少师剑穗:“真的?那你试试用弩箭削我的剑穗!就像去年你用断戟削雀鸣坊刺客的束发带那样!”
忘崖翁咳嗽一声,往江折戟酒葫芦里丢了颗醒脑丸:“先说好,若惊了我的雪魄花,你赔十坛状元红。”江折戟挑眉,指尖扣动弩机,七道流光骤然射出——却在离李相夷三寸处骤然转向,将他身后的六棵蛊雕树齐齐削出平整切口,最后一枚箭稳稳钉入演武场中央的青铜靶心,靶心裂纹呈北斗七星状。
“好!”李相夷拍手叫好,捡起地上的枫叶碎屑,“这箭尾的荧光粉是不是用了引魂藤汁?我在芩婆那见过类似的‘追影术’!”江折戟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颌滴在弩身上:“小公子果然好眼力。这荧光粉里还掺了我的血——用羽林卫的‘破甲罡气’作引,弩箭才能在半空转向。”
青鸾泣忽而指着靶心惊呼:“快看!北斗裂纹里有字!”众人凑近,只见靶心七道裂纹间隐隐透出“佞臣当诛”四字,正是江折戟用蛊虫荧光写的血誓。李相夷蓦地想起半年前在千帆寨见过的流民壁画,那些被雀鸣坊烧毁的村落墙上,也有用血写着同样的字。
“此弩若配我的少师剑,定能劈开东海浪。”李相夷重复江折戟的话,将剑穗系在弩机上,“等我练成‘扬州慢’,咱们去试试金銮殿的地砖——听说那下面埋着羽林卫的忠骨。”
江折戟忽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酒葫芦在风中晃出“哗啦啦”的响:“小公子可知,我爹临刑前说过,真正的铠甲不是铁铸的,是百姓的民心。”他指向远处的蛊雕林,那里正有流民背着新收的雪魄花经过,“金鸳盟的弩箭不射百姓,只斩贪官——就像你的少师剑,该用来护着像芩婆那样的好人。”
暮色漫过器械司时,江折戟正在给“北斗分光弩”刻最后一道纹路。李相夷蹲在旁边,用枫叶在弩身上拓印螃蟹图案——这是他和笛飞声的秘密符号,意为“混淆视听”。“去年阿飞用龙渊刀刻了只螃蟹在你断戟上,”少年说着,将染了荧光粉的枫叶贴在弩箭尾部,“现在你的弩箭上也有了,以后江湖密探看见,准保以为是苗疆的什么邪术!”
江折戟大笑,拍着少年肩膀差点把他拍倒:“妙极!等哪天我把这弩箭射到金銮殿上,皇帝老儿见了螃蟹纹,怕是要以为龙椅下藏了蛊虫!”他忽而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正是笛飞声去年送他的“羽林卫”残玉,“小公子,替我给阿飞带句话——这玉佩断口,竟和他腰间银饰的鹰嘴纹严丝合缝。”
李相夷接过玉佩,月光下可见断口处凝着的暗红血渍,似极了他在《苗疆异闻录》里见过的“血蛊契约”纹路。他忽然想起芩婆说过的“双生宿主”预言,将玉佩与自己的双鱼玉佩并排放置,赫然拼成一只完整的鹤形——鹤喙处正是江折戟玉佩的断口。
“原来如此……”少年喃喃自语,将玉佩小心收好,“下次见阿飞时,我要告诉他,你的‘北斗分光弩’和他的龙渊刀,就像这玉佩的两半——合则天下无敌,分则各自峥嵘。”
江折戟挑眉,忽而仰头灌酒,酒液在暮色中划出银弧:“小公子这话说得妙!待他日战场相遇,我用这弩箭破了敌方重装甲阵,他用龙渊刀斩将夺旗——”他蓦地压低声音,“金鸳盟的大旗,总得有人护着它不倒。”
夜风卷起演武场上的枫叶,李相夷望着江折戟被火光映红的侧脸,忽然想起惊鸿楼壁画上的战神刑天——那人左手持盾,右手握斧,虽断头仍战天斗地。而眼前的江折戟,腰间断戟与酒葫芦碰撞出清越声响,竟比壁画上的神祇更鲜活几分。
“对了,”江折戟忽然放下酒葫芦,认真地看着李相夷,“小公子可愿与我结为义兄弟?我江折戟虽漂泊江湖,却愿护你周全,待你日后在江湖闯出名号,哥哥这弩箭必为你扫平荆棘。”
李相夷一愣,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好!若真有那么一日,哥哥的弩箭便是我手中利剑,咱们一起荡尽不平!”
江折戟大笑,拍着李相夷的肩膀:“痛快!待你以后建立门派,哥哥必当你麾下第一护卫,为你守护山门!”
李相夷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芩婆新做的蟹壳酥:“这是给你的谢礼!上次你教我改的机关鸟,现在能叼着药囊飞十里路了!”江折戟接过酥饼,咬下时忽而尝到一丝苦味——原来少年在糖霜里掺了雪魄花汁。
“苦吗?”李相夷歪头看他,“芩婆说,江湖味总得带点苦,才记得住甜。”江折戟大笑,将蟹壳酥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少年嘴里,一半混着酒咽下:“不错!就像这‘醉生梦死’酒,初尝辣喉,细品却有回甘——小公子,待你以后成为江湖领袖,我定要带你去喝京城的状元红,用金銮殿的金砖垫酒坛!”
明月升至中天时,器械司的烛火仍未熄灭。江折戟在弩身上刻下最后一笔,正是一只举螯的螃蟹。李相夷趴在弩边打盹,发间枫叶不知何时落在“北斗”二字中间,竟似一柄小剑——这柄剑,终将在未来的江湖,与他的少师剑、笛飞声的龙渊刀,共同劈开笼罩世间的迷雾。
而此刻的江折戟不知道,他刻在弩身上的螃蟹纹,会成为金鸳盟秘宝的标识;他教给少年的“破甲三式”,会在未来的战场上救李相夷三次性命;他此刻咽下的蟹壳酥与苦酒,会在来日的血雾中,成为支撑他护着少年前行的信念。
青鸾泣站在器械司外,望着两人映在竹帘上的影子,悄悄往江折戟的酒葫芦里又添了勺“同心蛊”酒——这次她学聪明了,用雪魄花汁作引,定能让兰溪源和忘崖翁在下次药庐对饮时,瞧出彼此眼底的情意。廊下夜枭忽而发出两声啼鸣,像是对这江湖儿女的痴缠,既嘲弄,又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