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音茶会3
蜃楼赌局:海滨奇事与江湖风云交织
大熙109年立夏,五月初五。
蜃楼赌局
午时三刻,烈日将海面蒸得泛着粼粼碎金。七重琉璃楼阁自雾霭中浮起,檐角铜铃与潮音共振,红瓦蓝甍在茶汤蒸腾的水雾里若隐若现,恍若东海龙宫掀了顶盖。
李莲花立在船头,指尖转着最后一片黛青茶饼,眼角余光扫到方多病正盯着他腰间的梅子罐直咽口水——那是三年前方小宝偷埋鲱鱼罐头,被他用醉蟹膏腌了半年的“战利品”。他勾唇一笑,茶饼脱手时暗藏三分巧劲:“小宝,赌这饼落何处?输家替阿飞磨三个月刀。”
“这有何难!”方多病甩袖便是二十枚金镖,镖尖都淬着荧光粉,“定叫它钉在茶船正中央——哎我镖呢?!”话尾陡然拔高,只见三百多只银翅蛊如碎钻过境,眨眼间衔着金镖拼成“债主天上来”,在蜃楼飞檐下闪成走马灯。
笛飞声垂眸看着茶饼即将坠入浪涛,指尖轻弹刀鞘。刀气如游丝掠过水面,茶饼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落进李莲花手中的梅子罐。罐底“咔嗒”一声闷响,方多病三年前的哀嚎蓦地炸开:“李莲花你居然在罐底封留音蛊!”
李莲花晃着罐子笑出梨涡:“不然怎么记得你欠我十八坛‘雪月酿’?我可是个穷人啊~,况且我上了年纪,怎能不想个法子记一下债务人呢~”转头又对笛飞声眨眨眼,“阿飞这招‘潮音借力’使得出神入化,当年东海决战若用这招,怕是要惊碎十艘楼船。”
笛飞声难得勾了勾唇角,指腹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那是去年小寒时节,李莲花用自己的腰带给他重缠的,绳结里还悄悄藏入了一片干梅瓣。方多病气鼓鼓地凑过来,却在看见两人交换的眼神时骤然噤声——他懂这种无需多言的默契,就像他每次闯祸后,总会有一人递药,一人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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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霜卦象
申时退潮,礁石上的盐霜在夕照里泛着碎钻般的光。李莲花蹲在礁石像画梅花般勾着卦爻,茶筅扫过处,盐粒竟自动聚成八卦图。方多病凑过去刚要开口,巽位蓦地爬满蓝足蟹,蟹钳吐泡成字:“东南有客至,携三千烦恼丝。”
“该不会是天机堂那艘旗船?”方多病踮脚望向海平线,果然看见何晓惠的船正破浪而来,船头还立着个扛着留影蛊木箱的身影,“完了完了,我埋在红树林的留影蛊母虫肯定是孵出来了——李莲花你上次说的驱虫秘方到底有没有用?!”
李莲花往陶碗里添了勺粗盐,茶汤立刻翻起细沫:“放心,母虫最爱追欠债的人。”陡然将茶碗塞给方多病,“你去年二月十八在黑市典当了阿飞的刀穗,还记得吗?”
笛飞声本在礁石上闭目养神,闻言倏地睁眼,目光扫过方多病腰间晃荡的银铃铛——那正是他被典掉的刀穗上的饰物。方多病立刻缩着脖子往李莲花身后躲:“那、那不是看刀穗旧了给阿飞换个新的嘛!再说李莲花,二月二十那一日,你不也拿我的玉佩换了药王谷的种子吗——”
话没说完,何晓惠的千里传音混着浪花砸来:“方小公子!您的留影蛊母虫追着天机堂的账本跑了十八里!”李莲花趁机往方多病茶盏里撒了把桂花:“喝了这盏‘醒神茶’,待会儿帮阿飞磨完刀,便教你怎么用盐霜引母虫去啄笛盟主的仇家账本如何?”
笛飞声忽然开口,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账本在金鸳盟库房第三格。”方多病瞬间垮了脸——这两人分明早就商量好了对策,偏要拿他逗趣,做他俩的朋友可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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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茶令
戌时月升,第七道茶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晕。李莲花腕间金铃蓦地自鸣,二十艘茶船竟在浪尖跳起胡旋舞,船舷撞出的水花都是茶香。方多病追着乱飞的青瓷盏大喊:“不对啊!这茶怎么越喝越清醒?我眼皮子都打架了脑子还在转!”
笛飞声踢开脚边翻倒的陶罐,罐底“涤器汤”三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你从戌初就在喝洗茶碗的水。”方多病顿时僵在原地,看着李莲花在桅杆上用夜光藻画《方小宝醉茶三百式》,第一式便是他抱着茶罐追蟹的滑稽模样。
“李莲花!”方多病抄起船桨作势要打,却被笛飞声拦住手腕——后者递来盏真正的“醒神茶”,茶汤里漂着两片他最爱的蜜渍梅子。“别闹,”李莲花头也不回,“你上次在女宅扮花魁的留影蛊还在我书房压着,再吵便寄给你爹。”
方多病立刻蔫了,蹲在船舷边看浪花。笛飞声忽然坐在他身旁,往海里抛了块鱼干——这是他们三人初遇时,李莲花教他用来引鲨鱼的法子。“大熙105年立夏,五月初五,在鬼市……”笛飞声低声开口,“你替他挡过三刀。你想过我吗?”
李莲花……
方多病愣住,看着月光在笛飞声刀疤纵横的侧脸镀上银边。他忽然想起四年前小寒时的雪夜,李莲花咳血晕倒,笛飞声背着他踏碎三尺坚冰去找医庐,刀柄上的血都冻成了冰碴。“其实……”他挠挠头,“你们才是最像的人,一个总把伤藏在笑里,一个总把关心藏在刀里。”
笛飞声没说话,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金鸳盟弟子间表示认可的动作。远处桅杆传来李莲花的轻笑,他已画完最后一笔,画布上三人倚着礁石烤鱼的身影被夜光藻映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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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生终章
亥时三刻,满潮如银龙扑岸,吞没最后一粒梅子核。李莲花陡然将茶釜倒扣,沸茶渣在夜空中凝成墨迹:《惊!东海茶仙与刀神竟在月下...》方多病见状惊呼:“这要是登上江湖月报,我娘能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慌忙中撞翻盐罐,漫天晶粉遇潮爆出彩雾,如银河碎落。
待雾散,礁石上多了半阙蟹螯词,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剑意:
“三千潮信催白发,一瓣梅香窃余年。
笑问故人归期至,且看东南起炊烟。”
“这是阿飞写的?”方多病指着最后一句,看见笛飞声耳尖微烫,猛然反应过来,“去年大雪你教后山白猿刻字,原来偷偷练了这么久!”
李莲花轻轻摩挲着石面上的“炊烟”二字,是大熙106年小满,五月二十刻上的。那是他们三人在莲花坞生火煮饭的第一个夜晚,方多病把螃蟹煮成黑炭,笛飞声默默递来清水,自己则笑着教他们辨认野菜。
潮声渐歇,他忽然听见远处茶船暗格传来“咔嚓”轻响——是方多病偷偷放进去的留影蛊,正将今夜的笑语映成江湖传说。
“明日该教小宝刻碑了,”李莲花说,“就刻‘潮音茶会’四字,让路过的商船知道,此处只卖茶,不卖江湖恩怨。”
笛飞声望着漫天星子,想起十年前东海决战,他以为自己一生都要在刀光血影中度过。直到遇见那个总带着药香的青衫人,还有吵吵闹闹的方小宝——原来退隐不是孤独的修行,而是有人与你共赴潮生,同候炊烟。
潮声低吟,像在诉说一个没有刀光剑影的江湖,三个满身伤痕却彼此治愈的人,正在盐霜与茶香里,续写着比传说更温暖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