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音茶会（惊蛰篇）4

【潮生卯时·盐茶秘斗】

大熙109年，惊蛰，三月初五，卯时。

晨雾裹着细盐粒扑在礁石上，李莲花对着新出窑的“流云盏”呵气擦拭，釉面金箔海浪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身后刀鞘磕石声渐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笛飞声——这人总爱在潮间带踩出规律的步点，一如大熙89年在金鸳盟演武场练刀时那般。

“早潮的海苔最嫩。”玄色衣摆掠过眼角，笛飞声将半筐带露的海苔搁在石案上，指尖顺道扶正了他歪倒的盐罐，“方小宝昨儿夜里绕着听潮亭转了三圈，靴底沾的沙砾是虎头礁的。”

李莲花忍俊不禁，举起茶盏对着光转动：“你倒像百川院的暗桩，盯人盯得这般仔细。”釉面折射的虹光落在笛飞声发梢，映得他耳尖微微发烫，“蟹壳灰釉果然没白费，这潮头纹恰似从你刀下荡开的浪。”

笛飞声瞥了眼他磨得发亮的袖口，蓦地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盐粒：“他偷埋的鲱鱼罐头在第三块礁石下，我替你标了记号。”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大熙106年你哄白猿的蜂蜜，我让无颜从苗疆运了十坛。”

海风卷着细浪漫过礁石，李莲花望着他转身去拾银鱼干的背影，腕间金铃随动作轻响——正是大熙108年教白猿酿酒赢来的彩头，如今成了山谷里最寻常的晨曲。

【弄潮巳时·银翅之乱】

巳初，潮音茶会的木架上，琉璃盏随浪声轻晃如编钟。方多病正踮脚往茶盏里撒桂花糖，恰有银翅蛊振翅掠过，荧光粉簌簌落在他月白襕衫上，恍若落了满身星子。

“李莲花！你这虫子比金鸳盟的暗卫还难缠！”他跳脚躲开爬上桌沿的银翅蛊，茶勺“当啷”掉进沸水里，溅起的水花湿了袖口，“早知道该听笛盟主的，用刀鞘敲它们的壳！”

李莲花往茶荷里添海雾茶，指尖倏然顿住——方多病袖口的湿痕，竟与大熙105年在鬼市替他挡刀时的位置分毫不差。他轻笑一声，解下腰间荷包抛过去：“里头是醉蟹膏，涂些在袖口，比桂花糖更招它们。”

笛飞声陡然出手，刀尖在石案上划出银弧，三只振翅的银翅蛊应声定在案面，翅膀还在微微发颤：“大熙108年在黑市，你用我的刀穗换了药王谷的种子。”他望着方多病手忙脚乱涂醉蟹膏的模样，忽而对李莲花道，“现在倒觉得，换十坛焚心醉也值。”

方多病倏地愣住，抬头时眼里闪过微光：“原来那串刀穗……”话未说完便被银翅蛊扑了满脸，却在李莲花递来手帕时，悄悄往他掌心塞了颗蜜饯——是大熙108年冬至李莲花咳疾发作时，他跑了三个渔村寻来的蜜渍川贝。

礁石阴影里，张十九的笔尖蓦地一顿——画纸上，黑衣刀客正用刀尖替青衫人拢住被海风掀翻的袖口，少年郎举着糖霜罐笑得见牙不见眼，恰如江湖传闻里那幅《三仙醉酒图》的现世版。

【盐析申时·蟹阵玄机】

申时潮落，滩涂露出湿润的沙面。李莲花蹲在浅滩教白猿用海盐画八卦，青蟹举着茶签在卦位上横行，忽听得“嘶”的一声——他指尖被蟹钳夹出红痕，却仍笑着往白猿爪里塞蟹肉。

“笨。”笛飞声不知何时蹲在他身侧，递过浸了海水的布帕，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受伤的手指，“大熙89年在东海，你替我挡暗箭时，也是这样硬撑。”

李莲花望着他认真替自己包扎的模样，忽地想起大熙106年清明，这人重伤濒死时，还固执地用海盐替自己清洗伤口：“阿飞，你说咱们像不像这滩涂上的蟹？”他晃了晃绑着布帕的手，“总爱用硬壳护着软肚子。”

笛飞声抬头，正撞见他眼底的笑意——那是李相夷大熙89年在东海布海市蜃楼时才有的狡黠与温柔。他蓦地用刀鞘轻点沙滩，惊起的沙蟹在盐线上排成雁翎阵：“方小宝在礁石后藏了三坛焚心醉，你若装疼，他准会全交出来。”

话音未落，方多病的惨叫混着海浪声传来：“李莲花！你的银翅蛊钻进我靴子里了！”两人相视而笑，李莲花倏地按住笛飞声欲抬的手：“别用杀气压，他大熙105年替咱们引开百川院暗桩时，可是挨了三记闷棍。”

白猿陡然抱着蟹壳酥蹦过来，爪子里还攥着半块浸了醉蟹膏的布——正是大熙106年李莲花给笛飞声缝补刀鞘时剪下的青衫边角料。

【月虹酉时·茶醉现形】

酉末，月虹横跨海湾，将听潮亭的窗纸染成七彩。李莲花抱着蟹壳酥路过，抬眼望见窗纸上投出两个交叠的影子——笛飞声半跪着替方多病挑袖口的银翅蛊鳞粉，少年郎乖乖地垂着手，恍若大熙103年在金鸳盟后巷，被他教着擦刀的小徒弟。

“李莲花你看！”方多病一眼望见他，举着江湖月报蹦跳着跑出来，衣襟上还沾着蟹壳酥渣，“百川院说咱们是‘东海醉汉二人组’！”头版配图里，青衣人抱着酒坛歪在礁石上，黑衣刀客拎着鱼叉站在旁边，倒真有几分大熙89年东海决战的影子。

李莲花往他嘴里塞了块蟹壳酥，指尖划过报纸上的油墨：“还记得大熙105年春分吗？你替我们延医送药，路上摔碎了半罐金创药。”他蓦地指向月虹下的礁石，“现在倒好，全江湖都知道东海仙人爱用鲱鱼泡茶，倒也省了我们买雪参的银子。”

笛飞声收刀入鞘，腕间褪色的青衫布随海风轻晃——正是大熙106年李莲花替他缝补刀鞘时剪下的边角料。方多病倏地指着沙滩上的影子，笑出声来：“你们看！恍若大熙89年在金鸳盟屋顶，被何堂主追着跑的咱们？”

潮声渐起，银翅蛊振翅掠过月虹，将三个影子投在沙滩上：青衫人倚着礁石轻笑，黑衣刀客抱臂而立，少年郎举着糖罐蹦跳——比起旧日在江湖中刀光剑影的日子，此刻的影子显得格外柔软，仿佛被海风揉碎的月光，轻轻覆在每道旧伤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