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貂梦璃尘缘记

第一章 昆仑初化,寒玉劫

昆仑雪山的雪,是天地间最执拗的留白。千仞冰崖如刀削斧凿,却在背阴处藏着个不足丈许的冰洞,洞壁凝结的霜花千年不谢,映着洞底那块半人高的寒玉,泛出幽蓝如水的光。

洞中央,一团雪白蜷缩在寒玉旁。那是只雪貂,通体白毛密得看不见丝毫杂色,连鼻尖都粉得像落了点早樱。它已在此修行九百八十年,灵智开蒙时便知这寒玉是修行根基,每日以鼻尖轻触玉面,吸纳那缕能涤荡妖力的寒气。此刻它正蜷着尾巴打盹,耳尖却微微颤动——昆仑深处从无活物踪迹,今日却有脚步声踏碎积雪,越来越近。

"轰隆——"

冰洞顶突然炸开,碎冰如箭雨落下。梦璃猛地蹿起,貂爪在寒玉上划出浅痕,周身瞬间竖起蓬松的毛羽。一道赤影裹挟着灼热气浪撞碎冰壁,落地时带起的劲风竟让洞底寒玉都泛起涟漪。

那是只火狐,九尾在风雪中舒展如燃烧的绸缎,每片尾羽都流转着金红光泽。它抬眼时,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雪貂警惕的模样,忽然嗤笑一声,周身红光暴涨,竟化作个红衣少年。

少年墨发如瀑,额间嵌着枚赤玉坠,耳尖还留着毛茸茸的狐耳,显然化形尚未完全稳固。"小东西,"他指尖把玩着团跳动的狐火,目光落在寒玉上,"借你这寒玉一用。"

梦璃呲出尖利的犬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这寒玉伴它近千年,早已与灵识相连,若是被这来路不明的火狐取走,修行定然功亏一篑。它弓起脊背,雪白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扑向少年,却被对方随手挥出的气浪掀翻在地。

"啧,倒是护食。"红衣少年俯身捏住它后颈,指尖的温度烫得梦璃浑身一颤。他凑近寒玉,指尖的狐火突然化作细针,精准地刺入寒玉一角。幽蓝的寒气瞬间喷涌,少年眼疾手快地剜下核桃大的一块玉屑,掌心腾起火焰将其包裹,"放心,不伤你根基。"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赤虹冲出冰洞。寒玉灵力外泄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梦璃跌在玉旁,看着那处缺口不断冒着白气,只觉得丹田处的妖力如决堤洪水般溃散。它发出凄厉的哀鸣,爪尖死死抠住寒玉,意识在剧痛中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梦璃勉强睁开眼,看见个穿青衫的少年站在洞口,背着个药篓,腰间挂着块通透的玉佩。他似乎被洞内的景象惊到,迟疑着走近:"这是...雪貂?"

少年的声音温和,带着草木清气。梦璃想逃,却浑身脱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它颤抖的脊背。"伤得很重。"少年从药篓里取出个瓷瓶,倒出粒碧色药丸,"这是凝神草炼的,或许能帮你。"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气息顺着喉咙流进丹田,竟稍稍稳住了溃散的妖力。梦璃眨了眨眼,看着少年袖口绣的青竹在雪光中泛着浅绿,忽然觉得这颜色很熟悉——像昆仑冰缝里偶尔探出头的新生竹笋。

少年留下半篓草药,临走前又看了眼寒玉:"此处不宜久留,早日复原吧。"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晃出细碎的光,与寒玉的幽蓝竟有几分呼应。

待少年走远,梦璃重新蜷缩在寒玉旁。寒玉缺口处的灵力仍在外泄,却奇异地与那碧色药丸的气息交融,在它体内冲撞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骨骼噼啪作响,皮毛褪去又新生,当第一缕晨光越过冰崖照进洞时,雪地里已跪着位白衣少女。

她赤着脚踩在积雪上,肌肤白得与雪难辨,青丝垂落肩头,耳尖还留着毛茸茸的雪白色——那是尚未完全褪去的貂耳。少女抬手抚过颈间,触到一块温润的玉饰,半片月牙形状,边缘还带着细微的齿痕,像是与生俱来的印记。

"我叫梦璃。"她对着冰洞深处的寒玉轻声说,声音清冽如冰泉,"总有一天,要找回属于我的东西。"

第二章 江南雨,干尸谜

三月的江南,雨总下得缠绵。梦璃裹着件偷来的粗布斗篷,站在青石板路上,好奇地看着雨水顺着飞檐滴落,在水洼里漾开圈圈涟漪。她已离开昆仑三月,一路向南,却始终觉得这人间的暖意里,藏着说不清的违和。

"姑娘,要碗热茶吗?"茶摊老板吆喝着,竹编的雨棚下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梦璃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正想转身,却见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枚铜钱。

"给她来碗碧螺春。"青衫书生放下折扇,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梦璃抬头,看见他袖口的青竹绣纹,突然想起昆仑冰洞的那个少年——眉眼竟有七分相似。

"在下重阳。"书生笑着推过茶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看姑娘不像本地人,是来寻亲?"

梦璃捧着温热的茶碗,指尖传来的暖意让她舒服地眯起眼,露出的貂耳在发丝间轻轻动了动。"我...找人。"她含糊地说,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要找的是只偷了寒玉的火狐。

重阳似乎没在意她的含糊,自顾自说起本地的趣闻:"这烟雨镇虽小,却有个奇事。每年三月雨最盛时,镇西的古槐树下总会长出白色的蘑菇,据说吃了能看见前世呢。"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梦璃颈间的半片玉佩上,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暮色渐浓时,雨还没停。重阳邀请梦璃去镇上的客栈暂住,"雨天路滑,姑娘孤身一人不安全。"梦璃本想拒绝,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竟与昆仑的凝神草有几分相似,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客栈不大,只有两层楼。掌柜是个跛脚的老头,见了重阳却格外热络:"陈公子又来了?还是住二楼靠窗的房间?"重阳笑着应下,递过两串铜钱,"麻烦给这位姑娘也开一间房。"

夜半三更,梦璃被一阵腥气惊醒。她化作白貂,悄无声息地蹿上房梁,顺着气味来源望去——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她轻巧地跃过横梁,从窗缝里往里看。只见白日里在茶摊吹牛的镖师倒在地上,身体以诡异的姿势蜷缩着,皮肤干瘪得像缩水的皮革。而他身边,站着个红衣人影,指尖正捏着颗莹白的珠子,珠子上还沾着血丝。

"胡邪!"梦璃在心里低呼。那红衣少年正是偷了寒玉的火狐,此刻他正舔着指尖的血迹,嘴角勾起抹残忍的笑:"这趟镖里的'货',倒是不错的补品。"

胡邪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窗缝。梦璃急忙缩回头,化作人形躲在廊柱后,心跳得像要炸开。胡邪推门而出,目光在廊上扫过,最终落在梦璃身上,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作戏谑:"小雪貂?倒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你杀了他?"梦璃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虽修的是妖道,却从未伤过人性命。

胡邪嗤笑一声,将那颗莹白珠子抛了抛:"他押送的是拐卖来的孩童,这种人渣,留着也是祸害。"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倒是你,怎么跟个仙门弟子混在一起?"

"仙门弟子?"梦璃一愣。

"重阳啊,"胡邪挑眉,"你没闻出来?他身上有清心咒的味道,是专门克制妖物的。"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有人发现了镖师的尸体,惊叫声刺破雨夜。

胡邪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夜色中。梦璃刚想追,却见重阳提着灯笼走上楼,脸色凝重:"出什么事了?"他的目光扫过梦璃,又看向那扇虚掩的房门,"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梦璃一时语塞。

此时,几个捕快冲上楼来,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腰间配着把锈迹斑斑的刀。他一脚踹开镖师的房门,看到尸体后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目光如炬地扫过廊上的两人,最终定格在梦璃身上:"这女子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

"她是我的朋友。"重阳上前一步,将梦璃护在身后。

捕快却不依不饶,指着梦璃的裙摆:"她衣服上有落叶!现场就有这种松针!"他拔出刀,"定是这妖女作祟!"

刀风劈来时,梦璃下意识地侧身避开,斗篷下的貂尾不受控制地露了出来。重阳眼疾手快地用折扇挡住刀刃,沉声道:"王捕头,凡事讲证据。"他弯腰捡起一片松针,"这是西山上的油松,客栈后院就有,怎能凭这个断定是她所为?"

王捕头被噎了一下,却仍不死心:"那她深更半夜在死者房外做什么?"

"我听到动静,出来看看。"梦璃定了定神,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倒是捕头大人,这么快就赶来,似乎早就知道会出事?"

这话让王捕头脸色一变,强作镇定地呵斥:"胡说八道!来人,将尸体抬回衙门,明日再审!"

待捕快们离开,重阳才看向梦璃,眼神复杂:"你...到底是什么人?"

梦璃看着他袖口的青竹,突然想起昆仑冰洞的药丸:"你又是什么人?为何要帮我?"

两人对视片刻,重阳忽然笑了:"或许,我们要找的东西,是一样的。"他从怀里取出个锦囊,倒出半片月牙形的玉佩,"你看这个。"

梦璃浑身一震,摸出自己颈间的玉佩。两片玉合在一起,正好组成一轮满月,接缝处刻着细密的符文,在灯笼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

"我也不知道。"重阳收起玉佩,"只知道是家传之物,据说能找到失散的亲人。"他看着梦璃,"你呢?这玉佩是你的吗?"

梦璃摇摇头:"我化形时就戴着它。"她忽然想起胡邪的话,"你是仙门弟子?"

重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是青云门的弟子,下山是为了追查一桩案子。"他看向镖师的房门,"刚才那个红衣人,你认识?"

"他叫胡邪,是只火狐。"梦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他偷了我的东西。"

"偷了什么?"

"昆仑的寒玉。"梦璃看向窗外的雨,"那是我修行的根基。"

重阳若有所思:"我追查的案子,也与寒玉有关。近半年来,各地有不少修行者的法器被盗,失窃的物品都有个共同点——蕴含极纯的灵气。"他看着梦璃,"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梦璃看着拼合的玉佩,又想起胡邪捏着那枚血珠的模样,点了点头:"好。"

第三章 古槐怨,婴孩踪

翌日清晨,雨停了。镇上的人都在议论镖师的死,有人说看到了红衣妖狐,有人说镖师是被他押送的货物反噬,各种说法传得沸沸扬扬。

重阳带着梦璃去了衙门,想查看镖师的尸体,却被王捕头拦在门外:"陈公子,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案子诡异得很,县令大人下令暂时封存现场。"

"王捕头昨晚似乎很紧张。"梦璃突然开口,"镖师押送的货物,到底是什么?"

王捕头眼神闪烁:"就是些普通的绸缎茶叶。"

"是吗?"梦璃逼近一步,鼻尖微动,"可我昨晚闻到,那房间里有婴儿的奶香味。"

这话让王捕头脸色煞白,强装镇定地呵斥:"胡说八道!赶紧走,别妨碍公务!"

离开衙门后,重阳若有所思:"看来这镖师确实有问题。"他看向镇西的方向,"去看看那棵古槐树吧,或许能找到线索。"

镇西的古槐树枝繁叶茂,树干要三个人才能合抱。树下果然长着些白色的蘑菇,伞盖晶莹剔透,像撒了层碎钻。梦璃蹲下身,刚想伸手去碰,却被重阳拦住:"这是锁魂菇,能勾起人的执念,碰不得。"

"你怎么知道?"

"青云门的典籍里记载过。"重阳指着树干上的一道疤痕,"你看这里,像是被利器砍过,而且时间不久。"

梦璃凑近细看,疤痕处隐约有妖气残留,与胡邪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夹杂着别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她刚想说话,却听到树后传来呜咽声。

两人绕到树后,只见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正对着树洞哭泣,手里还拿着个绣了一半的虎头鞋。"我的儿啊...你到底在哪儿..."

重阳上前询问:"大娘,您这是怎么了?"

妇人抬起头,满脸泪痕:"我儿子...我儿子丢了。"她指着树洞,"三天前,他就在这树下玩,转眼就不见了。我找了三天三夜,只找到这个..."她从怀里掏出片烧焦的狐毛。

梦璃心里一动:"您儿子多大?"

"刚满三岁。"妇人抹着眼泪,"跟他一起丢的,还有镇上张屠户的女儿,李秀才的小儿子...这半个月,已经丢了五个孩子了!"

"怎么不报官?"重阳皱眉。

"报了!可王捕头说我们是妖言惑众!"妇人激动起来,"我昨晚看到了!看到个红衣人抱着个孩子往西山去了!我跟王捕头说,他却把我赶出来了!"

梦璃和重阳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王捕头在隐瞒什么。

"大娘,您先回去,我们帮您找孩子。"重阳安抚好妇人,转身对梦璃说,"去西山看看。"

西山草木丛生,山路崎岖。梦璃凭着妖力感知,很快找到了妖气的踪迹,正是胡邪的气息,还夹杂着孩子们的奶香味。两人循着踪迹往深处走,越往里走,树木越发茂密,空气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走到一处山谷时,梦璃突然停住脚步:"不对劲。"她指着地上的脚印,"这脚印很凌乱,像是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地上有几摊血迹,还有几根燃烧过的狐毛。重阳捡起一根狐毛,眉头紧锁:"这狐毛的妖气很弱,像是受了重伤。"

"胡邪受伤了?"梦璃有些惊讶,胡邪的修为远在她之上,能伤他的人不多。

就在这时,山谷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两人悄悄靠近,躲在一块巨石后张望——只见谷底的空地上,胡邪被桃木钉穿了琵琶骨,钉在一棵老槐树上,九尾无力地垂着,沾满了血迹。而站在他面前的,竟是王捕头!

"胡邪,你没想到会栽在我手里吧?"王捕头手里拿着把匕首,匕首上刻着符文,"把孩子们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胡邪咳出一口血,嗤笑道:"就凭你?一个被仙门抛弃的走狗?"

"你找死!"王捕头匕首刺向胡邪,却被一道青光挡开。

"王捕头,虐待俘虏可不是君子所为。"重阳从巨石后走出,折扇直指王捕头,"孩子们在哪里?"

王捕头看到重阳,脸色大变:"是你!青云门的人!"他转身想逃,却被梦璃拦住去路。

"束手就擒吧。"梦璃周身泛起白光,半人半貂的形态显露出来,"孩子们到底被你藏在哪里?"

王捕头见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哨子,用力吹响。尖锐的哨声在山谷里回荡,很快,四周冲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手持法器,将三人团团围住。

"早就知道你们会来。"王捕头狞笑道,"这些都是仙门的执法者,专门来清理你们这些妖物!"

重阳脸色一沉:"青云门从未下令抓捕妖族,你们是哪个仙门的?"

"等你死了,就知道了。"王捕头挥了挥手,黑衣人齐齐攻了上来。

重阳折扇展开,扇骨上刻的符文亮起,挡住了大部分攻击。梦璃化作白貂,灵活地在黑衣人之间穿梭,爪尖划开他们的衣袍,却发现他们的脖颈处都有个莲花状的印记。

"是莲华宗的人!"重阳认出了印记,"他们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