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再起波澜涌
冰冷的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滇南的山林。解雨臣率领的救援队伍,如同黑夜中一柄出鞘的利刃,在老石的指引和那颗在解雨臣怀中依旧急促闪烁、指引着西北方向的“耄尘珠”碎片的微弱感应下,沉默而迅猛地刺入遮龙山更深处的雨夜。
每一分,每一秒,都牵动着解雨臣紧绷欲断的神经。他紧握着缰绳,指节发白,雨水顺着他冰冷的下颌不断滴落,那双平日里温润含笑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寒与不顾一切的决绝。碎片传递出的那股微弱却清晰的痛苦与悲鸣,如同无形的丝线,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能感觉到,慕辰的气息在挣扎,在衰弱,如同风中残烛。
“再快!”解雨臣低吼,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有些破碎。
“当家!前面有火光!还有血腥味!很浓!”队伍最前方的斥候突然压低声音急促回报,同时勒住了马缰。
所有人瞬间停下,屏住呼吸。解雨臣的心猛地一沉,顺着斥候手指的方向望去。透过层层叠叠的雨帘和茂密的枝叶缝隙,在下方一处相对平缓的洼地边缘,隐约可见几簇摇曳的火光,以及几顶临时搭建的、被雨水冲刷得颜色深沉的帆布帐篷。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焦糊的怪味混合在一起,即使在大雨中依然清晰可辨。
是汪家的临时营地!而且,刚刚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解雨臣眼中寒光爆射。他迅速翻身下马,动作轻捷如狸猫,示意所有人下马隐蔽。他伏在湿冷的泥地上,如同潜伏的猎豹,透过草丛的缝隙仔细观察。
营地的情况有些诡异。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黑衣尸体,死状凄惨,有的被利爪开膛破肚,有的喉咙被咬断,伤口明显不是人类武器造成的。几顶帐篷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篝火也散乱不堪,一片狼藉。残余的十几个汪家杀手正紧张地围成一个圈,手持武器,如临大敌地盯着圈内,脸上带着惊惧和狠戾。
圈内,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慕辰!
他被粗暴地捆在一根临时立起的粗木桩上,浑身是血,深青色的布衣早已被血水和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得令人心惊的轮廓。他低垂着头,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了大半面容,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然而,最让解雨臣目眦欲裂的是,慕辰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那原本只是暗紫色的诅咒红斑,此刻竟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着,颜色更深,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幽黑光泽,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皮肤下钻出来!阿岭和小攀的悲鸣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它们的下场…解雨臣不敢深想。
“妈的!这该死的畜生!”一个汪家头目模样的人,捂着自己鲜血淋漓、几乎被咬断的手臂,对着被围在中间的一个身影怒骂。那身影动作迅猛异常,正发出威胁的低吼,赫然是浑身浴血、甲壳上布满刀痕和灼烧痕迹的阿岭!它的一条后腿似乎受了重伤,行动明显不便,但依旧挡在慕辰身前,凶悍地朝着包围它的汪家人呲着尖牙,巨大的尾巴不安地扫动着地面,溅起泥浆。它厚重的甲壳上有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雨水流淌下来。
小攀却不见踪影!
“它护主心切,和那个小的畜生一起发疯,咬死了我们好几个兄弟!那个小的被老大的毒镖射中,掉进那边的深涧了!多半活不成!”另一个杀手恨恨道,指向营地边缘一处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悬崖裂缝。
小攀!解雨臣心中一痛。
“别管这硬壳畜生了!东西呢?拿到没有?”头目不耐烦地吼道,目光贪婪地扫向昏迷的慕辰。
一个负责搜身的杀手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惊惧:“当家的,他身上除了几枚破铜钱和一些药粉,什么都没有!那盒子肯定在解雨臣手里!”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这家伙身上的红斑…邪门得很!刚才我们想把他弄醒问话,刚碰他,有个兄弟手上的皮肤就…就烂了!像被火烧过一样!”
诅咒在失控!慕辰的身体在无意识地排斥外界的接触,保护自己!解雨臣瞬间明白了那些红斑异变的原因。慕辰强行催动秘术透支生命,加上重伤濒死,诅咒的力量失去了最后的压制,开始彻底反噬宿主并向外侵蚀!
“废物!”头目骂了一句,眼神阴鸷地盯着昏迷的慕辰,“把他弄醒!用点‘好东西’!解雨臣那小子肯定在附近!只要这人在我们手里,不怕他不拿东西来换!快点!给他注射‘引魂散’!剂量加倍!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一个戴着橡胶手套的汪家人员立刻从随身的金属箱里取出一支注射器,里面装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诡异荧绿色的液体。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慕辰,避开那些蠕动的红斑,将针头狠狠扎进慕辰的手臂!
“不——!”解雨臣心中狂吼,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引魂散!他听说过汪家这种臭名昭著的逼供药物,能强行刺激人的神经中枢,让人陷入极致的痛苦和幻觉,意识模糊,有问必答,但对身体的摧残是毁灭性的!以慕辰现在的状态,这无疑是催命符!
就在针管里的绿色液体即将被推入慕辰血管的刹那——
“动手!”解雨臣的厉喝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雨夜的死寂!
“咻咻咻——!”
早已蓄势待发的解家强弩手瞬间扣动扳机!数十支淬毒的弩箭如同夺命的毒蜂,精准地覆盖向围在慕辰周围的汪家杀手!惨叫声顿时响起!
“敌袭!是解家的人!”汪家头目反应极快,就地翻滚躲开弩箭,嘶声大吼。
“救人!”解雨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第一个冲了出去!软剑出鞘,剑光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直取那个手持注射器的汪家人员!
“保护目标!”汪家杀手也红了眼,悍不畏死地扑上来拦截。
营地瞬间陷入混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解家精锐含恨出手,招招致命!汪家杀手虽然凶悍,但先被阿岭和小攀消耗,又被突袭,顿时落入下风。
那个手持注射器的汪家人被解雨臣一剑封喉,针管脱手飞出。但解雨臣看得分明,那针管里的绿色液体,已经有一小半被推入了慕辰的体内!
“慕辰!”解雨臣心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冲向木桩。
阿岭看到解雨臣,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希冀的低鸣,拖着伤腿试图靠近主人。
“拦住他!”汪家头目看出解雨臣的目标,疯狂地指挥手下阻拦,自己则挥舞着一柄淬毒短刀,恶狠狠地扑向解雨臣后背!
“滚开!”解雨臣眼中只有木桩上那个生死不知的身影。他反手一剑荡开侧面袭来的攻击,身形诡异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头目的毒刀,但左臂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他顾不上这些,一脚踹飞挡在身前的最后一个汪家杀手,终于扑到了慕辰身前!
“慕辰!”解雨臣声音颤抖,手指迅速搭上慕辰冰冷的手腕。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如同游丝!更让他心头冰凉的是,慕辰手臂上被注射的位置,周围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肿胀,那些蠕动的红斑仿佛受到了刺激,更加疯狂地蔓延开来,甚至开始向针孔处聚集!
“呃…”昏迷中的慕辰身体猛地一颤,眉头痛苦地拧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哑呻吟。紧接着,一大口粘稠的、带着诡异黑气的暗紫色血液从他口中涌了出来!
“慕辰!坚持住!”解雨臣眼眶瞬间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撕开慕辰被雨水和血水黏住的衣襟,想要查看伤势,触手之处一片冰冷粘腻,那蠕动的红斑更是让他指尖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灼痛感!诅咒的力量在排斥一切外物!
“老石!清场!一个不留!”解雨臣嘶声怒吼,带着刻骨的恨意。
“是!当家!”老石应声如雷,带着手下如同猛虎下山,将残余的汪家杀手死死压制。那个头目见势不妙,怨毒地瞪了解雨臣和慕辰一眼,猛地掷出几枚烟雾弹,借着混乱和雨幕的掩护,带着最后两三个心腹,狼狈不堪地朝着密林深处逃窜而去。
解雨臣此刻无心追击。他紧紧抱着慕辰冰冷颤抖的身体,试图用体温去温暖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无助:“慕辰!看着我!醒醒!我是解雨臣!我来了!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他颤抖着手,拿出随身携带的、解家最好的解毒丹和吊命参丸,试图喂给慕辰,但慕辰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吞咽。
阿岭拖着伤腿,艰难地爬到慕辰脚边,用巨大的头颅蹭着主人的小腿,发出低低的、充满哀伤的呜咽。
雨,还在下。冲刷着营地的血迹,却冲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刺骨的寒意。慕辰的气息,在吐出那口黑血后,似乎更加微弱了。他身上的红斑,在幽绿色药液和失控诅咒的双重作用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光泽。
解雨臣抱着慕辰,感受着怀中生命力的急速流逝,如同捧着一捧即将熄灭的残灰。他抬头望向帝都的方向,眼神空洞而冰冷。慕辰的伤,汪家的阴魂不散,解家内部的暗流…他知道,即使他们能活着回到帝都,等待他们的,也绝不是安宁,而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和滔天的巨浪!
帝都,风雨欲来。而他们归途的每一步,都将踩在刀尖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