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稳根基启虫途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挣扎着湮没在西山起伏的轮廓之后,将天边染成一片沉重的暗金。京城解家祖宅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解雨臣站在巨大的滇南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划过那条蜿蜒深入遮龙山区域的标记线,指尖停留在那片被特意用朱砂圈出的、标注着“虫谷”字样的模糊区域。张日山带来的警示如同冰冷的铅块压在心头——“影枭”、“终极”、“邪异祭坛”。每一个词都代表着难以想象的危险。但他眼中没有退缩,只有一片沉静的决然。

  书房门被无声推开。一道藏青色的身影带着一身山野间的寒气走了进来,正是慕辰。

  他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几分,仿佛失却了最后一点血色,在明亮的灯光下近乎透明。唇色极淡,呼吸也比平时略显微促,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依旧沉静锐利。他身上那件旧道袍沾了些许湿冷的露水和泥点,袖口处,一点深色的印记若隐若现,仿佛晕开的墨,又似凝固的血。

  “慕先生!”解雨臣立刻转身,眼中带着关切,“你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慕辰状态的不佳。

  慕辰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那个特制的玉盒,轻轻放在书桌上。玉盒入手冰凉,盒盖上凝结着细微的水珠。他打开盒盖,几株暗金色、形如虬结龙骨、散发着诡异甜腥气的植物静静躺在里面。

  “龙骨草。”慕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西山深处寻得。足够应付虫谷外围瘴母。”

  解雨臣看着盒中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灵草,心中震撼。短短一日,深入那等险地,带回此物,其中的艰辛凶险可想而知。再看慕辰苍白的脸色和袖口的暗色,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感激,是担忧,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辛苦了,慕先生!”解雨臣郑重道,“快请坐,我让人备些参茶……”

  “不必。”慕辰打断他,目光扫过桌上堆积的物资清单和地图,“准备如何?”

  “万事俱备!”解雨臣精神一振,压下心头忧虑,迅速汇报,“吴家送来的精良装备、霍家秘制的药物护具皆已到位。向导阿达已联系妥当,明日一早城外集合。精选了二十名好手,皆是无家室拖累、经验丰富的精锐。另外……”他拿起桌角那个已经被技术组小心打开的汪家金属圆筒,从里面倒出几样东西。

  一张绘制着遮龙山局部地形、标注了几个隐秘符号和路线的防水地图碎片——显然与虫谷有关!一枚材质奇特、触手冰凉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比血影卫令牌更加复杂、中心镶嵌着一颗细小暗红色宝石的扭曲符号!还有……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造型古朴、表面布满细密铜绿的青铜铃铛!

  “地图碎片应该指向虫谷内部某个关键地点,可惜不全。这令牌……等级很高,可能是那个‘影枭’或其直属的信物。”解雨臣指着那枚暗红宝石令牌,神色凝重,“至于这个铃铛……”他拿起那枚小小的青铜铃铛,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岁月感和阴冷气息,“技术组完全无法分析其材质和年代,也弄不清用途,但……张家的人看到它时,脸色似乎变了一下。”

  慕辰的目光落在那枚青铜铃铛上,深潭般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那光芒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深沉的平静。他没有去碰铃铛,只是淡淡道:“收好。此物……不祥。”

  解雨臣心头一凛,立刻将铃铛小心收起。能让慕辰说出“不祥”二字的东西,绝非善物!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阿忠的声音传来:“当家的,张副官来了。”

  张日山再次踏入书房,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慕辰身上,锐利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当他看到慕辰苍白的脸色和桌面上那盒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龙骨草时,眼神微动。

  “张副官。”解雨臣招呼道。

  张日山点点头,没有过多寒暄,直接看向慕辰:“慕先生,西山之行可还顺利?”

  慕辰平静地回视:“尚可。”

  “龙骨草已得,千年冰蟾呢?”张日山追问,似乎对此很在意。

  “北地雪山遥远,时间紧迫,且虫谷外围,此物足矣。”慕辰的声音依旧平淡,“冰蟾,留待深入时所需。”

  张日山沉默片刻,似乎在评估慕辰的状态和计划,最终缓缓道:“千年冰蟾生于极寒,性通灵,对某些阴邪之物有奇效。若遇痋术核心或献王邪尸,或有奇用。慕先生心中有数便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解雨臣,“解当家,队伍既已齐备,当速速启程。汪家动作很快,迟则生变。京城这边,张家会看着。”

  “多谢张副官!”解雨臣抱拳。张家的暗中照拂,无疑是一颗定心丸。

  张日山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慕辰和桌上的龙骨草,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他的到来与离开,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夜色渐深,书房内只剩下解雨臣和慕辰两人,以及桌上那盒散发着甜腥气息的龙骨草。

  “慕先生,你的伤……”解雨臣忍不住再次开口,目光落在慕辰的袖口。

  慕辰抬起手,看了一眼袖口那抹暗红,语气平淡无波:“旧疾而已,无碍行程。”他看向解雨臣,“解当家,此行凶险远超预料,汪家、献王、还有那‘终极’之影……你,可准备好了?”

  解雨臣迎上慕辰深邃的目光,俊秀的脸上再无一丝犹豫彷徨,只有属于解家当家人的坚毅与担当:“契约既立,目标在前,纵是刀山火海,九幽黄泉,解雨臣亦往矣!为解家,为父仇,更为……慕先生所求一线生机!”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涌入,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望着城外西南方向那一片被沉沉夜色笼罩的、仿佛蛰伏着远古巨兽的群山轮廓,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根基暂稳,虫途已开!明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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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京城南郊。

  薄雾笼罩着官道旁的十里长亭。深秋的晨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枯黄的野草瑟瑟发抖。

  二十名精悍的汉子已经集结完毕,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劲装,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事,眼神锐利,沉默地分列两旁。他们身上带着剽悍的气息,是解雨臣从家族护卫和外围好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

  一辆经过特殊加固、车窗覆盖着铁丝网的越野吉普车停在路边。车旁,站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当地民族服饰,腰间挎着一个鼓囊囊的皮袋和一把锋利的砍山刀。他便是向导阿达,彩云客栈的现任主人。他看着眼前这群装备精良、气势不凡的人,眼中带着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解雨臣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登山服,外面罩着一件霍家送来的轻薄“软猬甲”,衬得他身形挺拔利落。他正低声与阿忠做着最后的交代。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慕辰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藏青道袍,外面罩了一件同样陈旧的玄色斗篷,遮住了大半身形。他脸色依旧苍白,但步伐沉稳,一步步走来。怀中抱着那个不离身的布包,阿岭和小攀似乎在里面安静地待着。他背着一个不大的灰布行囊,看起来颇为简朴,与周围精良的装备格格不入。

  然而,当他走近时,那二十名解家精锐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敬畏,甚至带着一丝狂热!昨夜正厅那如同魔神般独战血影卫的身影,早已通过隐秘的渠道传遍了核心护卫圈!这位“慕爷”,就是他们此行的定海神针!

  “慕先生!”解雨臣迎上前,递过一个特制的保温水壶,“里面是参汤,路上暖暖身子。”

  慕辰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接过水壶,微微颔首。

  阿达好奇地打量着慕辰,这个看起来清瘦苍白的年轻道人,为何能让解当家如此敬重?让这些剽悍的护卫如此敬畏?

  慕辰的目光也落在了阿达身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人心。阿达被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他就是向导?”慕辰问。

  “是,彩云客栈的阿达,对遮龙山一带很熟悉。”解雨臣介绍道。

  慕辰对着阿达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没有多言。他走到队伍前方,目光平静地扫过整装待发的众人。没有激昂的动员,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柄收入古朴剑鞘中的绝世神兵,锋芒内敛,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强大气场。

  “出发。”解雨臣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他拉开车门,请慕辰先上了吉普车的后座,自己随后坐了进去。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越野吉普车当先驶出,后面跟着两辆满载物资和人员的改装卡车。

  车轮碾过铺满落叶的官道,扬起淡淡的尘土。队伍向着西南方向,那座笼罩在迷雾与传说之中的遮龙山,向着那凶名赫赫的滇南虫谷,正式启程!

  车窗外,京城的轮廓在晨雾中逐渐模糊、远去。解雨臣看着身边闭目养神、脸色苍白的慕辰,又看了看窗外不断掠过的、越来越荒凉的山野景色,心中一片肃然。

  暂稳的解家根基已被留在身后。

  前方,是毒虫瘴气、邪王古墓、汪家强敌、以及那深不可测的“终极”之影。

  契约相连,生死相托。

  虫途漫漫,诡谲莫测。

  搬山道人慕辰,解家当家解雨臣,他们的命运,从这一刻起,便与那神秘的虫谷、献王的地宫,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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