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梅难解妊娠苦,细语长温眷侣情
南阳城的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贺家大宅的厢房里,小燕子靠在窗边的软榻上,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另一只手捏着一颗酸梅,时不时含进嘴里压一压那股翻涌的恶心感。
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她的肚子比寻常孕妇显怀得早些,明明紫薇比她早怀上半个月,可小燕子的肚子却比紫薇的还要明显些。永琪对此格外得意,每天晚上都要搂着她的腰,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时不时还要亲一亲,仿佛这样就能和孩子说上话似的。小燕子每次被他亲得发痒,就忍不住咯咯笑,伸手去推他的脑袋,永琪却总是耍赖,非要多亲几下才肯罢休。
可怀孕的喜悦背后,却是难熬的孕吐。从两个月开始,小燕子就吐得厉害,闻到一点荤腥就反胃,一天少说也要吐上八九次,连晚上睡觉都不得安生,这情况去面馆变戏法招揽生意更别想了。永琪心疼得不行,白天在十全十美面馆忙活完,一打烊就立刻往家赶,生怕她一个人难受时没人照顾。萧剑每次见他急匆匆的样子,就忍不住调侃:"永琪,你这一到打烊跑得比兔子还快,是一刻都离不开小燕子吧?"永琪也不反驳,只是笑着摇头,脚步却半点不停。
刚开始一两个月时,永琪怕小燕子睡觉不老实,翻身时掉下床,便坚持睡在外侧,夜里总得醒几次,伸手摸摸她有没有盖好被子。可后来小燕子孕吐越来越严重,常常半夜突然惊醒,急匆匆地爬起来吐,永琪怕她迷迷糊糊的,下床时绊倒,便又换到里侧睡,还在床边放了个铜盆,方便她随时能吐。
夜色如墨般浓稠,贺家大宅的屋檐下,几盏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温暖却微弱的光晕。永琪推开大门时,已是戌时三刻,十全十美面馆的烟火气似乎还萦绕在他的衣襟上,混合着面粉与高汤的气息。
他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生怕惊扰了宅中的宁静。卧房窗棂透出的烛光告诉他,小燕子还未入睡。永琪眉头微蹙,加快了脚步——怀孕三个月来,小燕子的孕吐一日比一日严重,这个时辰还醒着,怕是又不舒服了。
"呕——"
刚踏入内院,一声压抑的干呕声便从卧房传来。永琪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间,正看见小燕子半个身子探在铜盆上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盆沿,单薄的背影随着呕吐的动作剧烈颤抖。
"小燕子!"永琪一个箭步上前,温热的手掌抚上她弓起的后背。触手处,中衣已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她的脊梁上。
小燕子闻声抬头,烛光下她的脸惨白如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唇边还挂着一丝涎水。见到永琪,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可下一秒又猛地低头,对着铜盆剧烈地干呕起来,肩膀耸动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罢休。
永琪单膝跪地,一手稳住她摇晃的身体,一手轻轻拍打她的背部。每一次呕吐的痉挛都像刀子般割在他心上。铜盆里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胃液,散发出酸涩的气味。
"怎么又吐得这么厉害?"永琪的声音里满是心疼,手指拢了拢小燕子散乱的鬓发,将它们别到耳后。
他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小米粥,旁边的小碟子里摆着几颗酸梅,都是他出门前特地准备的,现在看来小燕子几乎没动过。
等这阵呕吐暂歇,小燕子虚脱般靠在永琪臂弯里,忽然抓住他的衣襟:"你去书房睡吧,床我都铺好了。"她声音哑得厉害,眼神却执拗,"你白天要在面馆忙前忙后,晚上又被我吵得睡不好。书房我已经收拾好了,床褥都是新换的,你去那儿能睡个安稳觉。"话到末尾带了哽咽,永琪这才发现,书房门缝里漏出的烛光下,鸳鸯锦被确实铺得整整齐齐。
"不行!"他拧了热帕子擦她冷汗涔涔的脸,"你难受成这样,我怎么能自己去睡安稳觉?"见小燕子还要争辩,他索性将人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轻蹭:"我不能替你分担孕吐,但至少能在你难受时陪在你身边。要是让我去书房,听着你在这里受苦,那才真要了我的命。"
小燕子虚弱地点点头,刚想说话,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这次吐得更加厉害,连胆汁都呕了出来,液体溅在铜盆边缘。她整个人脱力般向前栽去,永琪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肩膀,才没让她一头撞在盆上。
"慢点,慢点..."永琪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稳稳地支撑着她。
小燕子吐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终于停下来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绵绵地靠在永琪怀里。永琪摸到桌上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嘴角和脸颊。帕子拂过她红肿的眼皮时,小燕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都怪你!"她抽抽搭搭地捶打永琪的胸口,力道却轻得像羽毛拂过,"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可是你天天一点事没有!我呢?头疼、头晕、恶心想吐...这晚上想睡个安稳觉都不行!你为什么一点事没有!"
永琪被这番突如其来的抱怨说得心头一颤,却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深切的心疼。他知道小燕子不是真的责怪他,只是被孕吐折磨得失去了理智。他想起大夫说过,孕吐严重的人常常会情绪失控,这是身体极度不适的自然反应。
永琪任她捶打,手臂稳稳地环着她,生怕她一个不稳摔着。小燕子越说越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还有到时候生孩子的疼也是得我受着!凭什么呀!我真的要受不了了..."她突然推开永琪,自己却因用力过猛向后仰去,幸亏永琪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腕。
"好好好,都赖我!"永琪顺着她的话,声音里没有半点不耐,只有满满的心疼,"我要是能替你受着,恨不得天天吐个千次百次!恨不得到时候生也是我去生!"他边说边从床头小几上取来早已备好的酸梅罐子,拈出一颗喂到小燕子嘴边,"来,含颗梅子压一压。"
小燕子赌气地别过脸,可酸梅的气息一钻入鼻腔,她又忍不住干呕起来。平常最管用的酸梅都不管用了,这次比之前更加剧烈,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五脏六腑仿佛都要从喉咙里挤出来。永琪一只手扶住她的额头,一只手不停地轻抚她的后背,恨不能将她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
就在这翻江倒海的呕吐中,小燕子突然感觉到一阵暖流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僵住了,惊恐地低头看去——浅色的睡裙下摆已经湿了一片,在烛光下泛着可疑的水光。
"永琪..."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我的裙子...裙子湿了..."
永琪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只是迅速起身:"没事没事,我给你拿干净的衣服,你千万别动。"说着已经走向衣柜,从最上层取出一套崭新的寝衣。
小燕子却突然崩溃了:"你别过来!"她蜷缩着躲开,双手死死揪住湿漉漉的裙摆,"别看我...太丢人了..."怀孕以来所有的委屈、羞耻和不适在这一刻爆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瘦弱的肩膀不住地抖动。
永琪站在两步之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大夫说了这很正常的?孩子在你身体里,你受这么多苦..."他慢慢靠近,像接近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乖!先换下来好不好?"
小燕子抬起泪眼看他,永琪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嫌弃,只有满溢的心疼和爱意。她终于松开了揪着裙摆的手,任由永琪帮她褪下脏污的衣物。
永琪的动作轻柔。他先用温水浸湿帕子,仔细擦拭小燕子腿上残留的痕迹,然后又取来干爽的布巾,一点一点吸干她皮肤上的水渍。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偶尔用指腹抹去她脸上不断滑落的泪珠。
"好了。"永琪为她系好最后一根衣带,将脏衣服团成一团,"你先躺下,我去把这些洗了晾起来。"
小燕子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我自己来吧!明天我自己洗..."她的声音低如蚊蚋,"这么晚了你赶紧睡吧!我求你!你要不你明天更累!"
永琪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妥协地叹了口气:"那行,脏衣服放着你别动,明天中午我专门回来一趟洗了。"他将衣物放在角落的竹篮里,又去外间打了盆清水回来,拧了帕子给小燕子擦脸。
重新躺回床上时,小燕子已经平静下来,只是眼睛还红红的。永琪侧身将她搂进怀里,温热的大手轻轻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还难受吗?"
小燕子摇摇头,往他怀里钻了钻。永琪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那是他特意为她买的皂角桂花味浸液,说是能缓解孕吐。
"对了,"永琪突然想起什么,"紫薇跟尔康说后天我们去南阳城外那个青龙潭瀑布散散心,你现在这样...能去吗?"
果然,一听到"出去玩"三个字,小燕子黯淡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去去去!一定要去!"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永琪按回怀里,"我都闷了一个多月了!"
永琪失笑,刮了下她的鼻尖:"就知道你会这样。不过要是有一点不舒服就说出来,我们就不去了,改天再去,好不好?"
小燕子连连点头,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她在永琪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很快呼吸变得均匀。永琪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疲惫也如潮水般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