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定情的白水面
红烛高照的新房里,春苗出去给小燕子弄洗澡水了,只留下小燕子自己,绣着并蒂莲的锦被整齐地铺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窗户上贴着的双喜剪纸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小燕子独自坐在床沿,第十次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咕噜"声。
"哎哟喂,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这哪是成亲,简直是受刑嘛,成亲又不是成仙,连饭都不让人吃....."她揉着瘪瘪的肚子,撅着嘴小声嘀咕。从寅时被拉起来梳妆打扮开始,到繁琐的拜堂仪式,萧家亲戚还真不少,再到应付那些络绎不绝的贺喜宾客,整整六个时辰她都没能吃上一口像样的饭菜。头上的鎏金凤冠少说也有三五斤重,压得她脖颈发酸;身上层层叠叠的嫁衣绣着九凤朝阳的图案,里外共七层,闷得她后背都沁出了细汗。
外院传来的喧闹声忽远忽近,永琪被萧剑柳青他们拉去喝酒了,听那划拳行令的动静,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她眼珠滴溜溜一转,粉嫩的舌尖悄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吃东西我就要成为第一个在新婚之夜饿死的新娘子了!"她轻手轻脚地溜到门边,耳朵贴着雕花木门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走廊上没人后,她像只灵巧的猫儿般闪身而出,凭着白天的记忆向后院厨房摸去。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贺家大宅的飞檐翘角镀上一层银边。小燕子踮着脚尖穿过回廊,大红绣鞋踩在青石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时不时停下来东张西望,大红嫁衣的裙摆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经过一丛蔷薇时,她的裙角被花枝勾住,差点绊了一跤。
"哎哟!"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口,"幸好没人看见,要是被人发现新娘子大半夜偷跑出来找吃的,传出去可要笑掉大牙了..."
终于摸到厨房门口,小燕子像发现宝藏的海盗一样双眼放光。她轻轻推开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吓得她立刻屏住呼吸。确认安全后,她闪身进入,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开始翻箱倒柜。
"酱菜...不行,太咸...馒头...永琪不让吃凉了的..."她小声嘀咕着,纤细的手指在各种锅碗瓢盆间灵活地翻找。忽然,她的手碰到一个油纸包,熟悉的甜香立刻钻入鼻尖。小燕子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个油纸包。
"芝麻酥!"她惊喜地低呼,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金黄酥脆的点心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黑芝麻和白芝麻交错点缀其上,香气扑鼻而来。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还是仔细地挑出两块形状最完整、芝麻最多的放在一旁。
"这两块留给永琪..."她自言自语道,这才抓起一块塞进嘴里。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香甜的芝麻馅瞬间充盈口腔,小燕子幸福地眯起眼睛,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般满足地晃着双脚。她索性坐到灶台边的矮凳上,一块接一块地享用起来,完全沉浸在美食带来的快乐中,连嘴角沾了芝麻粒都浑然不觉。
另一边,永琪和尔康正被一群兄弟围着灌酒。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惦记着独自在新房等待的小燕子。当贺家老三又递来一碗女儿红时,他眼珠一转,突然摇晃了一下身子。
"我...我真的不行了…喝不了了..."他故意大着舌头说话,身子软绵绵地往旁边倒去,还不忘把酒洒了些在前襟上。
"哎哟,新郎官醉啦,酒量这么浅怎么行,不对呀永琪,你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差了!"柳青赶紧扶住他,突然明白过来笑着对众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闹了,让新人早点歇息吧!"
永琪半闭着眼睛,任由人搀扶着往新房走。转过回廊拐角,确认离开众人视线后,他的醉态立刻减轻了几分,脚步也变得稳健起来。心里盘算着要如何逗弄小燕子——装醉倒在她怀里?还是借酒劲说些平时不好意思说的情话?情到浓处在亲亲抱抱小燕子…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的新娘子,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意。
推开新房的雕花木门,永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床上空空如也,红盖头刚才被他挑开,随意丢在枕边,烛泪在龙凤喜烛上堆积成小山,哪里还有小燕子的影子?
"小燕子,躲猫猫呢?"他轻声呼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新房就这么大,能藏人的地方一目了然。永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完了,她该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小燕子才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活泼好动,但在大是大非上从不含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梭着大红喜服的衣角。忽然,他想起小燕子一天都没吃饭...
"这个馋猫!肯定是饿了…"永琪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快步向后院厨房走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远地,他就听到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某种小动物在偷吃东西。永琪放轻脚步,悄悄靠近,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了让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的画面——
他的新娘子正坐在灶台边,腮帮子鼓鼓的,手里还捏着半块芝麻酥,吃得津津有味。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的大红嫁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肌肤如雪。她晃着双脚,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叹息,完全沉浸在美食中,丝毫没注意到门口多了个人。
永琪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咳!哪来的小贼,在贺家厨房鬼鬼祟祟?""那声音像极了皇阿玛抓到她闯祸时的威严。
"啊!"小燕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芝麻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嘴里还虚张声势地喊着:"你你你…别过来,哪条道上来的报上名来!我是小燕子女侠,信不信我燕子神鞭打你个稀巴烂!"
永琪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后领子,小燕子像只被拎住后颈的小猫一样在空中扑腾。当她扭过头看清来人时,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杏眼里满是惊喜。
"你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嗔怪地瞪了永琪一眼,红唇上还沾着几粒芝麻,"我还以为是来抓小偷的呢!"
月光下,永琪仔细打量着他的新娘子——沾着芝麻粒的嘴角,因为惊吓而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有那随着呼吸急促起伏的胸口。他忍不住笑出声,声音里满是宠溺:"我来找我的新娘子...一路找到这里,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和我山盟海誓的新娘子,成了亲就抛下我偷偷逃婚了。"
小燕子自知理亏,拉着永琪的袖子轻轻摇晃,声音软软地撒娇:"哎呀,我饿了嘛,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正经吃过东西..."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灶台上拿起那两块特意留出来的芝麻酥,"你看,我还给你留了两块最好的!"
这个小小的举动让永琪心头一热。他接过芝麻酥,却注意到小燕子指尖上沾着的面粉和糖霜,显然刚才翻箱倒柜时弄脏了手。他温柔地执起她的手,用拇指轻轻擦去那些粉末:"饿坏了吧?我给你做饭。"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小燕子突然想起了庆安镇的那个夜晚。那时他们还没确定关系,她因为那个采莲跟永琪怄气,赌气不吃饭,结果半夜饿得偷偷溜进厨房找吃的。永琪发现后,笨手笨脚地给她煮了一碗没放盐的面条,还煎了个满是蛋壳的鸡蛋,还有那个带着面条鸡蛋味的初吻...
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重叠,小燕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该不会又要给我做那碗'绝世美味'吧?你想做你自己吃吧,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品尝吧"
永琪也想起那段往事,耳根微微发烫。他故作严肃地咳嗽一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在贺大哥的面馆打了两天下手呢,贺大哥都夸我说嗯,这小伙子学习能力强,学的快,以后我们云儿有福了。"说着卷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今天就让娘子见识见识为夫的手艺。"
小燕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生火、烧水,动作确实比当年在庆安镇时流畅多了。当永琪拿起菜刀切青菜时,面条下锅后,他认真地尝了尝汤的咸淡,又加了一小撮盐。那娴熟的刀工让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哎呦你还挺厉害的看着挺像那回事。"她忍不住凑近问道,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永琪专注地调整着火候,头也不抬地回答:"那当然这两天寅时就起床在面馆帮忙和面,辰时跟着贺大哥学切配菜。"他转头冲小燕子眨眨眼,"总不能让我娘子一辈子吃我做的难以下咽的东西吧?"
水开了,永琪下面条的动作还是有些笨拙,但至少知道该放多少盐了。打鸡蛋时还是有几个蛋壳掉进锅里,但他眼疾手快地捞了出来。小燕子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被灶火映得发亮,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了小燕子面前。清汤上漂着翠绿的青菜,金黄的荷包蛋卧在面条上,虽然简单,但香气扑鼻。
"尝尝看。"永琪期待地看着她,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小燕子抬起手给永琪擦擦汗,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吹了吹送入口中。面条劲道爽滑,汤底鲜美回甘,虽然比不上御厨的手艺,但比起当年那碗寡淡无味的面已经好了千百倍。
"好吃!"她眼睛亮晶晶的,又夹起一筷子,"以后你要经常给我做!"说着"吸溜"一声把面条吸进嘴里,红唇上沾了一点油光。
永琪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就说,我做饭已经今非昔比了。"他凑近小燕子,得意地说,"这几天我可是每天天不亮就去面馆偷师学艺。"
小燕子突然放下筷子,站起来在永琪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留下一个油乎乎的唇印:"永琪谢谢你,我爱你..."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永琪愣住了。他摸了摸被亲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下一秒,他一把搂住小燕子的纤腰,低头吻上她的红唇,将她未尽的话语都吞入腹中。
"唔..."小燕子猝不及防,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当她回过神来,连忙用小手推拒着他的胸膛:"这是厨房!再说了你一身酒气,臭死了,我不许你亲我..."
永琪不依不饶地追逐着她的唇瓣:"娘子,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哪有不让夫君亲的道理..."
小燕子灵活地从他怀里溜出来,红着脸往门口跑:"就是不许亲,洗完澡再说!"话音未落,她已经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出了厨房。
永琪望着她逃跑的背影,摇头失笑。他慢条斯理地收拾好厨房,吹灭了油灯,向着新房的方向走去。月光下,他的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脸上那个油乎乎的唇印。
新房的红烛依然高烧,将窗纸映得通红。永琪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