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莲动惊鲛影
第七章 莲动惊鲛影
云梦，莲花坞。
夏末的暑气尚未完全消退，湖风却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吹拂着无边的莲叶，漾起层层叠叠的碧浪。荷花开得不如盛夏时繁密，却另有一番疏朗清雅的韵味。
江潼坐在水榭边，赤足浸在清凉的湖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水面。她指尖缠绕着一根细细的红绳，绳上系着一枚小小的、形状奇特的深色木符，上面刻着玄奥的符文，触手温润，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山林的清气。
这是前几日那只额间有火焰纹的灵狐送来的。随木符而来的，还有一幅画：险峻的山崖间，一叶点着暖光的莲灯正顺流而下，穿过迷雾，向着远方而去。没有只言片语，她却能读懂其中的问候与牵挂。
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她轻轻摩挲着那枚木符，目光投向水天相接之处，仿佛能越过千山万水，看到那片层峦叠嶂的险峻之地。
“阿姐！阿姐！”一阵急促的呼喊伴随着奔跑声由远及近。江澄一阵风似的冲进水榭，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衣衫也半湿，显然是刚从哪里玩水回来，脸上却带着兴奋又紧张的神色，“你快来看！阿漓他...他有点不对劲！”
江潼猛地回神，收起木符，站起身：“阿漓怎么了？掉水里了？”她一边问一边跟着江澄往外跑。江漓是他们最小的弟弟，年纪尚小，性子却比江澄小时候还要皮实，整日水里来泥里去，没少让人操心。
“不是！是...哎呀，说不清，你来看就知道了！”江澄拉着她跑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小码头。只见几个侍从远远站着，面露惊疑不定，却不敢靠近。码头上，江厌离正蹲着，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江潼快步走近，看清情形后，呼吸猛地一窒。
只见江漓瘫坐在码头边，小脸煞白，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身体微微发抖。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那浸在水中的下半身，并非孩童的双腿，而是一条覆盖着淡蓝色细小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莹莹微光的...鱼尾！
那鱼尾尚且稚嫩，不算长，却已初具流线型的优美轮廓，正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水面，搅起一圈圈涟漪。
鲛人形态！江漓竟然在非月圆之夜、且未完全浸入深水的情况下，提前显化了部分鲛人形态！
“阿漓？”江潼压下心中的震惊，尽量放缓声音，走到江厌离身边蹲下。
江漓抬起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又是害怕又是茫然：“阿姐...我的腿...我的腿不见了...变成尾巴了...好可怕...”他带着哭腔，想伸手去摸那尾巴，又不敢。
“别怕，别怕。”江厌离柔声安慰着，用手帕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水渍和泪痕，“这是正常的，阿漓。我们云梦江氏的孩子，身体里都流着鲛人的血呀。你看阿兄，他入水后也会这样的。”
江澄在一旁用力点头，为了证明，他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深吸一口气，沉了下去。片刻后，水面波动，一条更为修长有力、鳞片色泽更深的蓝色鲛尾划过水面，又迅速变回双腿。江澄湿漉漉地爬上来，虽然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但眼神里也藏着惊讶——他是在更年长些、且有意识潜入深水后才完全化形的，像江漓这样突然部分显化，极为罕见。
“看，没事的。”江澄抹了把脸，对弟弟说，“就是条尾巴嘛，游得可比腿快多了！”
江漓看着哥哥，又看看自己水里的尾巴，惊惧稍减，多了几分好奇。他尝试着动了动那尾巴，鳞片擦过码头木桩，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江潼与江厌离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江氏血脉特殊，虽能化鲛，但通常需要特定的条件或年岁增长后才能控制自如。江漓年纪太小，此时突然显化，绝非寻常。
“今日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或者阿漓接触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江潼起身，询问旁边的侍从。
侍从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壮着胆子上前回道：“回大小姐，小公子今日只是如常在浅水区玩耍，并未去深水区。也没接触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就是...就是半个时辰前，湖心那边好像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打雷，又不太像，然后水波就奇怪地荡了好一阵...小公子就是在那之后开始说腿麻，然后...”
湖心闷响？异常水波？
江潼的心猛地一沉。云梦泽国看似平静，实则水下暗流涌动，深处更连接着未知的水域，偶尔会有异常之事发生。难道是有东西惊扰了水脉，影响了年纪小、血脉又敏感的江漓？
“阿离，你带阿漓回去，好好安抚，让他脱水休息，尾巴应该会慢慢变回去。”江潼快速对妹妹吩咐道，“阿澄，你去禀告阿爹阿娘，但别说得太严重，免得他们担心。我去湖心看看。”
“阿姐，我跟你一起去！”江澄立刻道。 “不行！”江潼断然拒绝，“情况不明，你留在这里照应。我一个人去更快些。”
她语气坚决，带着长姐不容置疑的威严。江澄虽不情愿，还是闭上了嘴。
江潼不再多言，转身快步走到码头另一端，解下一叶轻舟的缆绳，跃身而上。竹篙一点，小舟便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广阔的湖面。
越往湖心去，周围的莲叶越发高大茂密，光线透过缝隙洒下，斑驳陆离。水声、风声、远处隐约的嬉闹声渐渐被隔绝在外，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哗哗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压抑感。水色也变得有些深沉，甚至隐隐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极淡的浑浊。
江潼放缓了速度，凝神感知着四周。她的鲛人血脉让她对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她能感觉到，脚下的水流确实有些不正常的紊乱，一股隐晦而躁动的力量正在水底深处弥漫。
是什么？水怪？异宝出世？还是...有人故意扰动？
她警惕地观察着水面，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那是江枫眠在她去年生辰时赠的防身短剑，名为“水吟”。
小舟缓缓驶入一片异常开阔的水域，此处已是云梦泽极深之处，四周不见莲叶，只有墨绿色的、深不见底的湖水。水面的波澜似乎平息了，但那水下隐隐传来的压迫感却更强了。
忽然，左前方数十丈外的水面无声无息地凸起一块，又迅速落下，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下翻身。
江潼心中一紧，握紧了剑柄，全身戒备。
就在此时，她挂在腰间的、那枚魏萧所赠的雷击木护身符，毫无预兆地微微发热起来！
几乎同时，下方深水中，一道巨大的、模糊的黑影缓缓上浮，轮廓狰狞，带着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
江潼瞳孔骤缩，来不及多想，厉喝一声，体内灵力奔涌，脚下小舟猛地向后急退！
“哗啦——！”
巨响震耳欲聋，一道粗壮无比、布满暗绿色鳞片的巨大触手破开水面，带着漫天水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朝着她的小舟狠狠砸下！
那力量恐怖至极，带起的风压几乎让人窒息！
千钧一发之际，江潼腰间的木符骤然爆出一团明亮的紫色电光，形成一个瞬间的护罩！
轰！
触手砸在电光护罩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电光剧烈闪烁，旋即破碎！但这一阻之下，已为江潼争取到了宝贵的瞬息！
她借力向后飞跃，同时手中“水吟”短剑出鞘，划出一道清冽如水的剑光，斩向那再次袭来的触手尖端！
嗤！
剑光划过鳞片，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只留下了一道浅白的痕迹，未能斩断！但那触手吃痛，猛地缩回水中。
江潼落在不远处的水面，足尖轻点，借助血脉之力勉强稳住身形，心脏狂跳，脸色发白。那是什么怪物？！力量如此恐怖！若非那护身符突然激发...
不容她细想，水面再次剧烈翻腾，更多的触手开始上浮，那巨大的黑影正在快速升起！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回莲花坞求援！
她毫不犹豫，转身便要全力施展水性逃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怪物升起处，水下似乎有一抹不同寻常的、幽暗却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那光芒...不似活物，倒像是...某种金属或晶石的反光？
难道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
就这一迟疑的功夫，两条更为粗壮的触手已一左一右破水而出，如同巨大的囚笼，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