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归途星澜动

第六章 归途星澜动

马车驶离兰陵地界,车内气氛明显松弛下来。魏婴几乎是立刻瘫倒在软垫上,长长吁出一口气:“可算出来了!阿爹,阿娘,金麟台的点心再好吃,我也不想再去第二次了,太憋闷了!”

藏色散人失笑,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就你话多。金氏待客之礼数,倒是无可指摘的。”

“礼数是周全,就是周全得让人浑身不自在。”魏婴嘀咕着,翻了个身,又好奇地问,“阿爹,那个孟夫人和那个叫孟瑶的小子,是怎么回事啊?金子轩为何那样骂他?”

魏长泽眉头微蹙,并未立即回答。藏色散人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悯与讥诮:“不过是这仙门世家里最常见的龌龊事。金光善风流成性,处处留情。那孟诗夫人出身不高,却得了老宗主的青眼,硬是压着金光善给了名分,还指定她为下一任宗主夫人。这便碍了许多人的眼,尤其是金夫人和她的嫡子。至于那孩子...大人间的恩怨,却最是苦了孩子。”

魏萧沉默地听着。他想起了孟瑶那双过早学会隐忍和察言观色的眼睛,还有他接过香囊时那小心翼翼、几乎不敢相信的神情,心中微沉。

“出身并非己所能择。”魏萧轻声道,“其心性如何,方是根本。”

魏长泽看了长子一眼,目光中带着赞许:“阿萧所言不错。观那孟瑶,礼数周全,心思细腻,若非处境艰难,未必不能成材。只是金麟台那地方...”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语中带着明显的疏离与不认同。

“罢了,不提他们。”藏色散人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枚折叠整齐的、带着淡淡莲香的符纸,递给魏萧,“喏,方才离开金麟台时,一只云梦来的灵雀送到的,指名给你。”

魏萧微微一怔,接过符纸。指尖触及时,能感觉到上面附着一丝极微弱的水系灵力,正是云梦江氏的风格。他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只平静地道谢:“多谢阿娘。”

魏婴立刻好奇地凑过来:“云梦来的?是江叔叔还是虞阿姨?说什么了?是不是叫我们再去玩?”他连珠炮似的发问。

魏萧将符纸收入怀中,淡淡道:“不过是些寻常问候,代江宗主和虞夫人问安罢了。”他语气平稳,耳根却不易察觉地微微发热。

魏婴“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被窗外新的风景吸引了注意力。

魏长泽与藏色散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俱是微微一笑,并未点破。

马车日夜兼程,越靠近夷陵,山势便越发险峻奇崛,云雾缭绕间,可见飞瀑深涧,古木参天,与外界繁盛景象迥异,透着一股原始而灵动的野性之美。

“还是家里好!”魏婴深吸一口熟悉的、带着草木清甜和淡淡硫磺气息的空气,兴奋地几乎要从车上跳下去。

夷陵魏氏的宗门并非建于平坦之地,而是依傍着几座陡峭的山峰而建,殿宇楼阁与天然洞府、飞瀑流泉巧妙结合,远远望去,宛如镶嵌在险峻山崖中的秘境仙居,既险且奇。许多白色的狐狸身影在林间、岩壁上灵巧地窜动跳跃,见到马车归来,纷纷发出清脆的啼鸣,像是在欢迎主人回家。

车马在山门前停下,早有门生弟子迎候。为首的是几位族老和魏长泽的得力下属。

“恭迎宗主、夫人、公子归来!”

魏长泽颔首,询问了几句宗内事务。藏色散人则拉着小儿子,仔细问他路上可有什么不适。

魏萧跟在父母身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一条僻静的石径。那是通往他私人修炼洞府的方向。

好不容易应付完迎候的众人,回到自家院落,魏萧才得以独处。他屏退侍从,在静室中取出那枚符纸。

指尖灵力微吐,符纸展开,上面并非文字,而是用灵光勾勒出的几幅简易却生动的画面:第一幅是一株并蒂莲,花开正好,断处已然愈合;第二幅是一只圆滚滚的兔子蹲在莲蓬上;第三幅则是一个小女孩坐在船上,托着腮望着月亮。

画面旁还有两个极小、极秀气的水纹字:安好。

魏萧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株并蒂莲和那两个字,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路来最真切的一个笑容。他几乎能想象出江潼绘制这些画面时的神情。

他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沉吟片刻,提笔蘸墨。他并未写信,而是同样以灵力融入墨中,在纸上一气呵成地画了起来:先是夷陵特有的层叠山峦与飞瀑,接着是一只蹲在山崖上眺望云海的白色小狐,最后是一叶顺着溪流漂下的莲灯。

画毕,他吹干墨迹,小心折叠好,走到窗边,发出一声清越的呼哨。不多时,一只毛色雪白、额间有一缕火焰纹的灵狐从崖下敏捷地跃入窗内,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魏萧将折叠好的画纸放入灵狐颈间挂着的一枚小巧玉符中,轻轻拍了拍它的头:“送去云梦,莲花坞,江潼姑娘。”

灵狐吱吱叫了两声,蹭了蹭他的手心,转身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

魏萧望着灵狐远去的方向,负手而立,山风拂动他的衣袍。窗外是生他养他的夷陵山水,险峻、神秘,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与自在。而此刻,心中却多了一份遥远的牵挂,如一颗投入心湖的莲子,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接下来的日子,魏萧重新投入到夷陵魏氏的日常修炼与事务中。作为长子,他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处理宗务、驯服灵兽、绘制符咒、修炼家传心法。夷陵多异兽奇珍,也多险地秘境,魏长泽时常带着他深入山林,辨识草药,探查灵脉,与各种精怪妖兽打交道。

魏婴则彻底撒了欢,带着他的小狐狸们漫山遍野地疯跑,探索每一个角落,时常弄得一身泥污草屑回来,被藏色散人拎着耳朵教训,却屡教不改。

偶尔,那只额间有火焰纹的灵狐会带回来自云梦的信物。有时是一枚形状奇特的鹅卵石,有时是一片晒干的、纹理漂亮的红叶,有时是一小包新晒的莲子。东西都不贵重,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抚平魏萧眉宇间的疲惫。

他也会回赠一些夷陵的特产:色彩斑斓的鸟羽、形状奇特的晶石、或是他亲手刻制的、注入了安神灵力的小木雕。

这种无声的、跨越山水的交流,成了魏萧忙碌修炼生活中一抹温柔的亮色。

一日,魏长泽将魏萧叫到书房。 “阿萧,你年岁渐长,修为也日渐精进。是时候为你炼制一件本命法器了。”魏长泽神色严肃,“我魏氏功法与驭兽、符法相合,法器也需与自身心神契合,方能发挥最大威力。你可有何想法?”

魏萧沉吟片刻。他见过父亲的佩剑“惊蛰”,可引动天雷;母亲的玉笛“清商”,能惑人心神、安抚百兽。他自幼接触各类符咒法器,心中早有模糊的念头。

“孩儿想...”他缓缓道,“炼制一盏灯。”

“灯?”魏长泽略显讶异。

“是。”魏萧目光沉静,“灯可照明破暗,亦可引路导航。内可守心神,外可驱邪瘴。形制可变,或悬于静室,或持于山野。以心神为火,以灵力为油,或许...正合我用。”

魏长泽凝视儿子良久,眼中渐渐露出欣慰与赞赏:“好!灯者,心之明也。不追求锋芒毕露,而求明心见性,持守中正,暗合我魏氏驭兽通灵、符镇八方的根本。很好!为父会为你搜集最好的材料,但炼制过程,需你亲自主导,将你的心神意念,彻底融入其中。”

“是!多谢父亲!”魏萧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炼制本命法器,是修行路上至关重要的一步。

此后,魏萧更加忙碌。除了日常功课,他开始大量翻阅古籍中关于灯盏法器的记载,绘制设计图稿,筛选材料。他选择了夷陵地火深处孕育的“赤炎晶”为灯盏主体,又取千年雷击木的木心为灯托,甚至尝试将安抚心神的符咒融入炼制过程。

这个过程繁琐而艰辛,极耗心神。但每当感到疲惫时,他总会看一眼案头那只江潼所赠的莲蓬小玉坠,或者望向云梦的方向,便觉得心绪渐渐宁定,重新投入进去。

修行之路漫长,山高水远。但此刻,少年心中已有明灯渐亮,不仅照亮前路,也温暖着一段悄然滋长、跨越千山万水的稚嫩情谊。

夷陵的山风穿过洞府,带来远方的气息。魏萧知道,他的灯,终将炼成。而未来的路,还很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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