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棟09

没有选择的余地。

再想起这个词组，是在今夜向导的派对上。

发完简讯后，朋友再也没有回复，宋念不甚在意，她撑着头盯着地平线上稀薄微弱的光，无聊地计算着红绿灯的秒数，车载着她一路往凤凰城东边开，穿过闹市区的音乐喷泉和地下酒吧，最后在精致的独栋别墅区停下。

夜色怆然，不疾不徐地为天际处的山影描绘出深蓝色的轮廓，蜿蜒起伏宛若婀娜的驼峰。

躁动的鼓点透过低矮的水泥墙传了出来，宋念一下车就听得真切，恍惚间以为自己来到夜场，心跳随着音浪声正诡异地加快。

向导揽住她的肩膀往口袋里塞了许多筹码，毛寸在街灯下隐隐泛着白光。

他笑容很轻佻，伏在宋念耳边，像是为了能叫她听清故而贴得很近。

龙套：收好了，尽情去玩别拘束，享受就好

宋念被往前推了一把，趔趄间撞开门，赴往未知的那一秒，整个世界仿佛是突然之间通上了电。

跃动的光影闪得晃眼，颅内似有无数簇烟花点燃炸开，洋洋洒洒散入瞳孔，颜色纷繁。

舞池里，微醺后的人群并不在意周围是否会有异样的目光，肆意地摇摆着身体，扭成各种怪诞的形状，鼓点强劲的电子乐早被欢畅的叫嚣淹没，这里是真正的酒池肉林，是宋念十八年来从未踏足的新大陆。

龙套：我介绍下，这是宋念

向导拣起沙发上的麦克风，跳上淌满酒渍的廊型吧台，示意所有人停下。

龙套：大家都欢迎下新人吧，下个学年可能就是学妹了

龙套：她呢，是来自我们水原的荣耀，未来的亚利桑那之光

#龙套：Bravo！

啤酒瓶被高高举起，不知道是谁吹了突兀的一声口哨，宋念像是被庆祝盛典般推向人群的中央，推进这个盛放着麦芽气息和酒精的密闭空间里。

对着这里每一张热情洋溢的脸，她都用礼貌的笑容予以回应，此刻她或许是有想过的，在凤凰城能有个不错的开始。

可很快，当大家以更加热烈的欢呼迎接着披萨和中餐外卖的到来时，这个念头就被她彻底铲除了出去。

她意识到自己俗套地钻了牛角尖，但无所谓，就端着果味酒找了个人少的位置杵着，没有去刻意融入，如果有人问话那也会认真回答上一两句。

聊的大多是关于选择专业上的事，可大家都不想在休息时间讨论学习，所以没说几句就会沉默地停下。有人看到了她卫衣口袋里塞得鼓囊囊的筹码，惊讶地笑：

龙套：你不去玩么？

宋念：怎么玩，打扑克？

龙套：我来教你

宋念慷慨地把自己一半的筹码分了出去，没话找话想问这和拉斯维加斯的筹码是否一样，手就已经被牵住捧起，她不解着，尚未能预知到将要发生的一切，直盯盯地看着对方虔诚地低头，送上自己的嘴唇。

脑子陷入宕机前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拼命回忆也一无所获，周围像灯全熄灭了一样暗沉，没有人，也没有音乐，酒杯里的冰化开了一半，逐渐稀薄破碎地浮了上来。

直到指尖被温热触感侵犯，她才猛然清醒，呼吸急促地甩开了手，双眼之前骤然的清晰叫她愈发惴惴不安。

对着那人不解的眼神，宋念跌撞着推开椅子起身，任由酒瓶倾翻滚落在地，她往后退了几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

宋念：好恶心

那人用袖口拭去唇边的液体，竟不恼，像在观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审视着她。

狭小逼仄的卫生间里，宋念神经质地一遍遍用洗手液搓洗自己的掌心，直至皮肤被泡到肿胀，最后发白起皮，她依旧机械呆板地重复着。

四溅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外衣，后背的汗像沿着伞檐落下的雨，眼眶干涩到溢不出一滴泪，她盯着镜中的自己，觉得下一秒钟自己就会彻底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