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棟04

宋念听说严浩翔的名字其实比认识他这个人还要久，第一次是朋友以两票之差落选学生会主席的时候，他们坐同一辆巴士回家，朋友神色郁郁，虽一路未曾提及，却明显把不服二字写在了脸上。

龙套：念念，在学校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

龙套：记住了吗？

那一刻的回忆至今依然鲜明，饶是宋念所在的初中部，严浩翔作为前辈也拥有不小的人气。

教英语的老师据说当年也教过严浩翔，提起他时，总难免带着骄傲的语气。

龙套：你们要向学长学习，不仅自己用功读书，也要乐于帮助身边的同学，做个真诚善良的人，知道吗？

小宋念跟着一众同学乖乖答“知道了”，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些话如果被刚考了第一的朋友听到，恐怕是，又会把自己关地下室偷偷怄气好几天吧。

然而，时间还没过多久，同样在放学路上，朋友就亲自宣布了跟严浩翔组乐队的事情。

龙套：他吉他我贝斯，鼓手和键盘手找了音乐部的人，主唱轮流当

在宋念讶异的眼神中，朋友如实陈述。

龙套：我之前确实对他有偏见，但这不代表否定了全部，更何况他说过，需要向我学的地方还有很多…

就这样极自然的，宋念在他们的第一场演出中见到了严浩翔，隔着起伏的人头，她看到一个十七岁的男生在音乐声里肆无忌惮地蹦跳嘶吼着，她的眼神脱离开人潮看向远方，像棵自由生长的野草。

-

宋念被光荣地架回房间，后知后觉注意到严浩翔衣服上的logo——那个用刺绣材质的靛青色“HOTEL”，她盯着严浩翔沉寂晦暗的眉眼犹豫了半晌，道出自己的疑惑：

宋念：你转行了？在这上班？

确认宋念在床上坐稳，严浩翔才撤开了手。

严浩翔：是啊

他神色依旧，答得也坦荡：

严浩翔：做救生员混日子而已，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啊，在我交班时间送来一份大活

宋念：抱歉

讪讪收回目光，宋念又问：

宋念：可我当时听朋友说，你签了公司要去做独立歌手？

严浩翔：签了公司也不代表能出道

宋念听了情不自禁地皱眉，交谈时，总是下意识地寻找从前那个严浩翔的影子。

她喜欢他咬文嚼字时的语气，跟过去很像，宋念初中时会去看乐队的排练，经常撞见朋友跟严浩翔在吵架，严浩翔总爱拿宋念当挡箭牌。

严浩翔：就这么点事你嚷嚷什么？

严浩翔：宋念被吓到了

严浩翔靠着长椅，拉过加厚的毛毯盖在还散发潮意的裤子上，偶尔的困倦在真挚的长谈中也被逐渐稀释淡化，这或许是个可以来杯加浓美式的夜晚，以宋念的“你从什么时候认出了我”为起点，在严浩翔问出“从前乐队里那些人过得如何”时，彼此的倾诉欲达到顶峰，

晚风将心事堆叠在一起，房间里唯一亮着的一枚小灯，点点光晕越过了窗，落在墙上呈波澜状，起起伏伏，时间是拨乱了他们所有人的桨。

上一次和乐队老成员见面还是开春时节的事，宋念近年来忙于学业跟大部分朋友都有疏远，饭局还是朋友硬拉着他同去的。

他们在一间狭小的居酒屋里谈天说笑，是当年的鼓手率先谈起的严浩翔，他没有提他的名字，只是在酒意上头时叹了口气，说也许是自己年岁渐长，竟开始理解当初被称作“背叛”的选择。

键盘手也沉默地点头。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朋友，她仿佛对他们谈的话题并不感兴趣，正旁若无人地发简讯，见周围安静下来，她才搁下手机略带无奈地回答：

龙套：我早就不想对他有任何情绪，更别谈恨他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所有人都觉得朋友在说谎。

宋念握着温热的大麦茶，一边听一边眺向门外空荡荡的公交站台，把自己当成了置身事外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