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君王

雨水冰冷，无止无歇，将天地浸染成一片死寂的灰蒙。

　　泥泞裹挟着残肢与污秽，在脚下翻涌。

　　灾民蜷缩其间，如同被碾碎的落叶，了无生气。

　　周怀婴行走其中，没有人能看见她，素白衣袂被泥水染浊，步履却依旧沉稳。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一个少年跪在泥浆中，怀中紧搂着一名老妇。老妇双眼圆睁，瞳孔浑浊，映不出半分天光。

　　少年喉间滚出野兽般的呜咽，混着淅沥雨声，沉甸甸地压在这一方天地。

　　周怀婴站在这片悲恸中，雨水沿着她清瘦的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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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城在周怀婴的掌控下，成了乱世中的一个异数。她调度物资，划分区域，组织青壮，条理清晰，不容置疑。

　　直到瘟疫随之而起。

　　大夫们不眠不休，翻阅所有能找到的典籍，尝试每一种已知的药方，却只是延缓，无法根除。

　　死亡如同无形的阴影，快速蔓延，带走了无数生命。

　　一次尝试中，周怀婴冷静地划开腕脉，将自己的血滴入药汤。

　　奇迹发生了。

　　疫病被抑制了。

　　但饮下她血的人，身体康复的同时，眼中会自然浮现出一种近乎盲目的虔诚。

　　成为她的信徒。

　　《卸玉年鉴》后记：传说有一小城，乱世降神。祂带来了安宁，健康，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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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宫墙深深。

　　九方璡跪在年轻的君王面前，额角抵着冰冷的地砖。

　　九方氏选错了人——眼前这位新登基的君主，眉目如画，鼻梁高挺，一双凤眼微微上挑，本该是多情的轮廓，却因眸中凝着的寒冰而显得凛冽逼人。

　　就是她，软禁或暗杀了一众继承者，最终脱颖而出。

　　"朕留你性命，是怜惜你的才华。"君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不出喜怒，"九方一族百余口的性命，就系于你一身了。"

　　九方璡垂首，只能看见君王玄色靴面上精致的龙纹。

　　君王唇边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在新王的推动下，九方璡开始推行新政。手段凌厉，触及根本，触动无数权贵利益。

　　骂名如潮水般涌来，她成了士族口中的小人，百姓眼中的酷吏。

　　但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君王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一但没了价值……

　　真正要打破长久规则、颠覆秩序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

　　夜深人静时，九方璡会展开暗探送来的密报。她还珍藏着当年与周怀婴一同看过的话本，那些泛黄的纸页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净土。

　　九方璡一直暗中调动资源，为周怀婴的那座城扫清外患，让那片土地得以在乱世中保持诡异的安宁。

　　这一切都做得极其隐秘，生怕引来君王的注视。

　　岁月流转，九方璡推行的一系列新政初见成效，国家强盛，边境安定。然而她清楚地感觉到，君王看她的眼神一日冷过一日。

　　终于在一个飘雪的夜晚，内侍端着一杯毒酒，走进了她的府邸。

　　"陛下说，先生劳苦功高，该休息了。"内侍低垂着眼跪下，"九方氏密谋造反，证据确凿，本该是大罚的，但陛下开恩，赐您全尸，九方氏幼男已送往北疆，允许他留下九方血脉。"

　　混乱嘈杂，是九方氏的人被屠杀，这个百年大世家，在君王权威面前，一夕屠戮殆尽。

　　九方璡只看着那杯毒酒，忽然笑了。

　　她已失去利用价值，而君王必须在她成为更大的威胁之前，彻底除去这个隐患。

　　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毒性发作得很快，剧烈的疼痛从腹部蔓延开来。君王确实开恩，选了最痛快的一种毒药。

　　她强忍着剧痛，声音却异常平静，"九方氏……谢主隆恩。"

　　她支撑着身子，望向窗外那片灰蒙的天空，视线逐渐模糊。

　　可惜，终究没能再见周怀婴一面。

　　而九方璡只最后看见的，不是京都的雕梁画栋，而是记忆中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那个白衣青年回头对她微笑的模样。

　　雨还在下，仿佛永远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