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玉佩

光阴流转无声，如沙漏细痕，只在回望时显露出地脉的移转。

　　此地今年收成尚可，赋税却层层加码，引得几处乡野暗涌浮动。但这些涟漪尚未成势，便被无形之手稳稳按住，快得仿佛从未发生。

　　远方的消息顺着商队飘来。

　　北境赤地千里，南疆洪水肆虐，收成凋敝的阴影下，民生如绷紧的弦。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滞重。

　　九方璡近来行踪成谜，周怀婴不曾过问。但那些一直潜藏在水面下的暗流，如今清晰地翻涌上来，不再避讳她的目光。

　　甚至是明目张胆。

　　这日九方璡来访时，窗外云层正沉沉压下。

　　“此地风波虽平，终非久居之所。”九方璡斟茶推至周怀婴面前，语气闲适，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郑重，“京都万象包罗，天地更广。怀婴，可愿同行？”

　　周怀婴垂眸凝视杯中沉浮的叶梗，轻轻摇头。

　　“不必了。”她的声音如山间静潭，“京都繁华，是人间极致的缩影，却也汇聚了太多欲望。那里的一切都太急太浓，像烈酒，易醉人，更易迷失。”

　　她抬眼望向窗外酝酿着雷雨的天空：“我习惯此地的节奏。万物自有其律，强行介入，不过徒增因果。”

　　这番话既像解释，更是周怀婴一贯的处世之道。无论是此地的赋税风波，还是远方的灾荒动荡，在她看来都是天道运行的表象，她静观其变，却从不涉足漩涡。

　　好狠心啊。

　　九方璡静默聆听，眼中并无意外，只低声道：“但我们总要做些什么。”

　　她不再相劝，仿佛提出邀请本身，远比得到应允更为重要。

　　离别那日，天色如墨。城门长亭外，雷声在云层间翻滚，似巨兽苏醒前的低吼。

　　“保重。”周怀婴立于亭中，衣袂在骤起的狂风中翩飞。

　　“你也是。”九方璡深深看她一眼，利落地翻身跃上车辕。撑伞回眸的瞬间，一件物事嗖地掷入周怀婴手中。

　　是枚玉佩。

　　温润下潜藏着一线金属的微凉。

　　周怀婴指尖触到的是玉的润，它被雕琢成玄圭之形，上方下圆。通体是罕见的青玉陨铁，深青色的玉髓中流淌着丝丝暗银纹路，宛如将微缩的星空封存其间。

　　圭身中央，嵌刻着两个朴拙的字“九方”。闪电光转刹那，那暗嵌的金属光泽便会倏然一亮。

　　“日后若有需要，凭此玉佩来京城九方府邸寻我。”九方璡的声音穿透雨幕，“周怀婴，我九方氏允你一个承诺。只要九方血脉尚存，此诺永续。”

君子一诺千金。

　　周怀婴神色动容。

　　“一切安好！”

　　车轴转动之际，惨白电光猛地撕裂天幕，将天地照得纤毫毕现。

　　震耳霹雳接踵而至，轰咔！

　　借着一瞬炽光，长亭旁古槐下的身影无所遁形。不知她已静立多久，仿佛本就是阴影的一部分。

　　电光映亮她完整的脸庞，和那双淬了寒冰般的眼眸。

　　段长鸣。

　　她就那样静立雨中，目光穿透雨幕，牢牢锁在周怀婴身上，带着深不见底的沉寂。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