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

《11月,短袖校服》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被遗忘的青春与冤魂

  很多年以后,当瑶瑶在急诊室值夜班,看见心电监护的曲线忽然拉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时,她仍会想起2006年11月那个周五的夜晚。

  那天,她第一次意识到: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然而,偏偏有些人,拒绝被遗忘。

  2006年1第一章周五的赦免

  立冬后的第十天,风像一把钝锯子,来回拉扯着桂北的群山。

  下午四点,卫校老教学楼的下课铃嘶哑地响起——那声音像极了一口痰卡在铁管里。班主任老周把粉笔往讲台上一丢,轻描淡写地宣布:“今晚开放日,不用晚自习。”

  教室里爆发短促的欢呼,又迅速被冷空气噎了回去。

  我把《基础护理学》塞进帆布包,拉链却卡住了——仿佛连书包都在提醒我:别高兴太早。

  回家要坐两小时大巴,车费52块,比我一周的生活费还多。我舍不得。

  2

  傍晚,旧操场被落日涂成血色。

  我们四个女生——我、阿青、小伍、黎黎——挤在校门口的大排档。

  麻辣烫的铁锅咕嘟咕嘟,红油里沉浮着午餐肉的空洞眼神。黎黎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这楼本来就有东西。”

  阿青叼着豆皮含糊不清:“失恋学姐,穿短袖校服,半夜翻书,跳楼——”

  “嘘!”小伍紧张地看向四周,“别作死。”

  我们笑作一团,辣椒的蒸汽糊住眼镜,仿佛这样就能把恐惧蒸发了。

  3

  十点整,宿舍铁门在身后“咣当”合拢。

  宿管阿姨站在楼梯口,手电筒的光像一把冷刀,把每个人的影子钉在墙上。

  “11点不关灯,全体记大过!”

  我们踮着脚尖往二楼跑,老楼梯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垂死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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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18人的“棺材”

  1

  卫校宿舍楼建于1958年,墙体爬满藤蔓,像老人手背凸起的青筋。

  二楼最里侧的小间,被三合板粗暴地一分为二。

  外间12人,里间6人。

  我住里间,靠窗的下铺。铁床框一翻身就吱呀惨叫,仿佛有无数张嘴在暗处磨牙。

  2

  那晚,里间只剩五张床有人:

  我、黎黎(上铺,爱说梦话)、阿青(下铺,磨牙声赛过电锯)、小伍(隔壁上铺,脚臭)、小黎(对铺下铺,网瘾少女)。

  灯灭前,阿青提议讲鬼故事。

  黎黎裹着被子,只露两只眼睛:“别作死,这楼本来就有——”

  “有什么?”

  “有学姐。”黎黎压低嗓子,“失恋,跳楼,穿夏季短袖校服,短发,红嘴唇……”

  话音未落,灯管“滋啦”一声熄灭。黑暗像一桶冰水浇下来,所有人瞬间噤声。

  3

  我平躺,数天花板上的裂纹。

  1、2、3……第7道裂纹像一把倒挂的镰刀。

  窗外,晾衣绳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一排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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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凌晨的翻书声

  1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沙沙”声惊醒。

  那声音太近了,像有人贴着我耳廓撕纸。

  我睁开眼——

  书桌前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短发齐耳,正低头翻一本厚厚的书。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恰好落在那人的侧脸:

  苍白、削瘦、嘴唇红得过分,像含了一口未干的血。

  我400度近视,看不清五官,却能感觉到那股视线——

  冰冷、潮湿,像爬行动物滑过皮肤。

  2

  我想伸手去够桌上的眼镜,手臂却重若千钧。

  “小黎?”我试着叫了一声,声音黏在喉咙里。

  对方毫无反应,翻书动作越来越快,纸张在寂静中被撕扯得簌簌作响。

  我半支起身子,床板发出垂死的吱呀。

  我半支着身子看着他,他正在低头翻书。我心里当时十分纠结,我既想过去拍拍他,看看他是谁,又不敢,想尖叫叫醒周围的同学,我也不敢。

  3

  就这么僵持了十分钟。

  影子缓缓转过头。

  我看不清五官,只看到一抹猩红的唇,像被刀划开的伤口。

  下一秒,眩晕袭来——

  仿佛有人抽走了我颅腔里所有的氧气。

  再睁眼,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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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肠粉与裂缝

  1

  阿青端着一盒肠粉坐在对面床沿,热气蒙了她的眼镜。

  “早啊,你昨晚做梦喊‘小黎’,吓我一跳。”

  我猛地坐起:“小黎昨晚不是去网吧通宵了吗?”

  “对啊,人家刚回来,你看。”

  小黎正哼着《香水有毒》,把脏衣服往盆里扔,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揍了两拳。

  2

  我把夜里的事告诉舍友,众人面面相觑。

  阿青说:“我好像……也见过。半梦半醒,一个短发女生站在门口,我以为是谁上厕所回来。”

  小伍说:“上周我半夜醒,看见有人在阳台晾衣服,可那天是雨天。”

  我们把信息拼在一起,像拼一副被撕碎的遗像。

  3

  当天下午,我给班主任发短信。

  回复很快:“学习压力太大,建议请假回家休息。勿传播封建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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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尖叫的连锁

  1

  流言像流感病毒,在封闭的校园里变异、繁殖。

  周四晚自习前,年级组长把里间的五个女生叫去办公室。

  校长也在,手里转着一串紫檀佛珠,语气却像冰碴:“谁再胡说八道,记大过,影响毕业。”

  2

  回宿舍的路上,小黎嘀咕:“我们看见了,又不只有我们。”

  话音未落,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接着是桌椅翻倒、赤脚狂奔的砰砰声。

  整栋楼的灯齐刷刷亮起,像被无形的手同时拉动开关。

  3

  我挤在走廊,看见楼上的女生披头散发冲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班主任从办公室狂奔而来,拖鞋掉了一只。

  “跳楼关你们什么事!”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楼梯拐角,却像一颗钉子,钉进每个人的耳膜。

  4

  第二天,食堂。

  楼上的女生端着餐盘坐到我旁边,手还在抖:“我去上厕所,回来就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个人……夏季短袖,短发,红嘴唇……我以为是值日生,走近才发现她脚不沾地……”

  我的筷子“啪”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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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浴室的吹风机

  1

  恐怖是会繁殖的。

  两周后,气温骤降到零度。

  周四晚,8点,整栋宿舍楼人去楼空——所有人都挤在教学楼假装自习。

  阿旭和小孟在浴室磨蹭到最后。

  水声停了,雾气蒸腾。

  2

  阿旭裹着浴巾蹲在床上擦乳液,顺手打开吹风机。

  “呼——”

  热风卷起窗帘,露出一只苍白的手。

  阿旭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呜咽。

  窗帘后面,那张脸缓缓浮现——

  短发、红嘴唇、夏季校服,嘴角裂到耳根,像被刀划开的红纸。

  3

  小孟冲进来时,阿旭已经瘫软在地,吹风机“嗡嗡”地卷着她的头发,像要把头皮也撕下来。

  教室里,阿旭哭到干呕。

  班主任把两人叫出去,十分钟后,小孟回来,耸耸肩:“让我们写检讨,理由是‘宣传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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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寒假·灰烬与黄纸

  1

  期末考结束,学校突然下令:所有行李必须清空,宿舍要“全面消杀”。

  寒假回来,早到的同学发现——

  楼道里残留着未烧干净的黄纸钱,空气里飘着一股潮湿的檀香味。

  老宿舍楼的大门贴上了崭新的封条,像一张苍白的嘴。

  2

  两个新来的心理老师,笑容标准得像量产的芭比娃娃。

  “同学们,压力太大容易产生集体癔症,要学会放松。”

  没人反驳。

  也没人再敢提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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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发黄的分手信

  1

  实习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回宿舍收拾行李。

  阿旭的柜子后面,掉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被老鼠啃得参差不齐。

  信纸已经脆得像秋叶,圆珠笔字迹褪成淡蓝:

  “……我们终究不会有未来……家里人不会同意……趁年轻,分开吧……祝你幸福。2000.1.15”

  落款只有一个字:

  “薇”

  2

  毕业聚餐,一个已经留校的师姐喝多了,趴在桌边喃喃:

  “……你们那栋楼,2000年寒假,有个叫薇薇的学姐,被男友分手,穿着夏季校服跳楼……她怕冷,最怕冬天……”

  “后来呢?”

  “后来?学校赔了钱,封了消息。那栋楼空了两年,重新粉刷,再住人……你们这一届,刚好是第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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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尾声·未完成的告别

  1

  2023年,我已成为三甲医院急诊科护士。

  某个夜班,120送来一个割腕的女孩——短发、齐耳、嘴唇因为失血而发白。

  我给她清创,女孩突然抓住我的手:“姐姐,我梦见一个穿短袖校服的女人,她说下面很冷,让我陪她……”

  那一刻,我的指尖比酒精棉还要冰。

  2

  卫校老楼已于2020年爆破拆除。

  新楼启用那天,校长在典礼上致辞:“愿所有青春,都被温柔以待。”

  台下,掌声雷动。

  无人注意到,操场边缘,一张被风卷起的黄纸钱,轻轻贴在了崭新的白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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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录】

  1.薇薇档案(根据校友口述整理)

  ·姓名:林薇,1999级护理3班

  ·出生:1981年11月17日(忌日恰好是故事发生的周五)

  ·死因:2000年1月15日凌晨,从旧护理楼5楼跳下,身穿夏季校服

  ·遗书:分手信一封,藏于柜子夹层

  ·传闻:生前酷爱读书,尤其解剖学教材第127页,被血染红

  2.事件时间线

  · 2000.01.15林薇跳楼

  · 2000.03-2002.08旧楼封闭

  · 2002.09重新粉刷,首批新生入住

  · 2006.11.17瑶瑶等人第一次集体目击

  · 2006.12.07楼上宿舍第二次目击

  · 2006.12.21阿旭浴室事件

  · 2007.01寒假强制清空宿舍

  · 2007.03心理老师进驻

  · 2020.06老楼爆破

  · 2023.10医院再遇“短发女生”

  3.幸存者名单(化名)

  瑶瑶(急诊科护士)、阿青(疾控中心文员)、小伍(幼儿园保健医)、黎黎(远嫁加拿大)、小黎(互联网运营)、阿旭(全职妈妈)、小孟(消防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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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写这篇文章时,我特意回了一趟卫校旧址。

  新楼洁白,操场平整,塑胶跑道散发着熟悉的甲醛味。

  我在操场边缘蹲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风把一张黄纸钱吹到我脚边。

  纸上用褪色的红笔写着:

  “我冷,可以借你的校服穿吗?”

  我抬头,看见新楼的玻璃幕墙上,倒映着一个穿短袖校服的短发女生。

  她对我笑了一下,嘴唇红得,像那年冬天没来得及合上的伤口。

  《灵异事件的开始》

  宿舍里的灵异事件,并不是从2006年11月17日那一晚才“开始”的。

  它只是被那一晚重新“唤醒”而已。

  如果一定要追溯“起点”,可以把它拆成三条时间线——

  1. 2000年1月15日凌晨

  护理楼5楼,19岁的林薇(薇薇)在寒假封楼前夜跳楼。

  她身穿夏季短袖校服(学校规定寒假必须清空宿舍,她却没走),短发、大红嘴唇——那是她男友最后一次约会时说她“像樱桃一样好看”的口红。

  她怀里抱着一本《基础护理学》,第127页被血浸透。

  校方连夜封锁消息,把尸体抬走,用石灰盖住血迹,对外宣称“因学习压力大意外坠楼”。

  宿舍楼随后封闭两年。

  2. 2002年9月

  学校重新粉刷旧楼,首批新生入住。

  薇薇的死亡档案被锁进校史室,但她留在现场的遗物——一封分手信、一本被血染的教材、一只掉在排水沟里的圆珠笔——并未被清理干净。

  从这一届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有零星的“穿短袖校服的短发女生”目击记录,但都被宿管以“学生压力太大”为由压下。

  3. 2006年11月17日(故事开篇)

 瑶瑶所在的06级护理1班成为“第一批住进重新粉刷后整栋楼”的第七批学生。

  当天是周五“开放日”,学生情绪放松,宿舍门禁延迟;同时,当天是立冬后第十天,昼夜温差极大——“她怕冷”的传闻与寒冷的现实形成强烈对撞。

  夜里11点熄灯后,里间6人宿舍第一次出现“翻书声”。

  瑶瑶在模糊近视的视线里,看见书桌前坐着“短发齐耳、穿夏季短袖校服、嘴唇鲜红”的身影——所有特征与6年前的薇薇完全吻合。

  这一次,目击不再是个别。

  同一周,楼上宿舍、隔壁寝室、浴室陆续出现同款身影,形成“连锁尖叫”。

  事件被学生用手机短信、QQ空间迅速扩散,校方高压封口,反而让恐惧发酵。

  因此,

  “宿舍里灵异事件的开始”

  = 2000年薇薇含怨而死的“根”

  + 2002年封存遗物未净化的“因”

  + 2006年11月17日寒冷夜晚被重新唤醒的“果”。

  从那一晚起,短袖校服的女孩不再只是“传闻”,而是正式回到活人的视线里,开始反复“借阅”这间宿舍的温度。

【周野的打卡日记·第27天 晚】

故事听完,我开车经过解放路,路边烧纸的人突然全回头看我,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跟故事里死者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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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个故事已读,剩余74。

明日故事:《千万别踩那圈纸灰》

倒计时23:59:59……”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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