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纸扎车

如果你今夜恰好也在赶路,请把远光灯调到近光,因为有些东西,会在强光里突然显形。

第一卷  雾 起

2010 年 10 月 14 日,农历九月初七,忌出行。

我却在这一天接了那趟改变一生的单子。

那时我二十八岁,贷款刚买的 5.2 米蓝牌江淮,车厢里还残留着新车的塑料味。为了早点回本,我给自己起了个很狂的车队名——“顺风快鬼”。结果谁也没想到,我真的会碰到“鬼”。

空车游荡的第四天,中介突然来电话:

“昆山中华园,模具厂,急货,连夜走金华,价格双倍,但要签保密协议。”

我一口答应,连协议都没细看——那上面有一条用最小字号印着:

“若运输途中发生货损、货差、或任何不可抗拒之意外,司机负全责。”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说的“货差”,原来是“货”差点把我差到阴曹地府。

夜里十点,我到厂。

厂门只开一条缝,保安室里亮着青白色的节能灯,灯下坐着一个脸色土灰的老头,像纸糊的一样。他递给我一支烟,烟身惨白,点着之后却冒绿火。

我没敢抽,夹在耳朵上。

六个工人抬出一个木箱,三米长、八十宽、六十高,外层打着“精密设备”的钢印,缝隙里却渗出暗红色的蜡油,像封棺漆。

我摸了摸重量,心里“咯噔”一下——太重了,不像设备,更像……一口灌满湿土的棺材。

签单的时候,负责人用圆珠笔在我掌心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符,说:“路上别回头,谁敲窗都别开,尤其过桥的时候。”

我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在他瞳孔里没看到我的倒影,只看到一盏纸灯笼,灯笼上写着“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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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纸 车

夜里十一点十分,我驶入 G2 京沪昆山段。

月光像一把钝刀,把云层割得血肉模糊。收音机里的《一路平安》突然卡带,只剩一句“平安……平安……平安……”来回倒带,声音越来越慢,最后变成男人喘气的“乒——安”。

我关掉收音机,车厢里只剩发动机嘶吼。

就在那时,我看见了它——

一辆老式中巴,墨绿色,车牌弯折,尾灯只剩左边一点暗红,像独眼流血。

它离我三十米,不紧不慢。

我闪了两下远光,对方无动于衷。

忽然,“砰”!

左前轮像撞上一堵空气墙,方向盘差点脱手。

我急刹,惯性把木箱撞得“咚”一声。后视镜里,一条黑影从车轮下被卷出——

纸做的车。

惨白的纸壳,糊着金童玉女,车头贴着“灵车”二字,轮子还在转,发出“哗啦哗啦”铜钱声。

我脑袋“嗡”的一声,太阳穴突突直跳。

民间禁忌:夜路压到纸扎,等于替人挡煞。

我哆嗦着下车,把纸车拎到应急车道,准备烧掉。

可打火机一按,火苗刚窜,纸车里突然掉出一张照片——

黑白证件照,一个年轻女人,嘴角裂到耳根,下面写着我自己的车牌:苏 E·4791X。

我尖叫一声,把照片扔进火里,火却“噗”地灭了。

再抬头,那辆中巴不知何时也停在应急车道,离我不过十米。

车里没开灯,漆黑一片,挡风玻璃像被墨汁刷过。

更诡异的是——

它居然没有司机。

驾驶座空空荡荡,方向盘却在慢慢自转,像有人轻轻扶正方向。

我喉咙发干,尿意直冲。

下一秒,中巴车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股纸灰味扑面而来。

车厢里,整整齐齐摆着十几排纸人,脸上两团红晕,嘴角上扬。

最前排的纸人缓缓抬头,脖子“咔啦”一声折断,脸却正对着我。

我拔腿就跑,跳上货车,挂挡、油门到底。

轮胎尖叫,我冲过中巴时,透过后视镜,看见——

中巴里所有纸人同时把脸转向我,齐刷刷举起手,像在高速路口送别。

而驾驶座上,多了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长发垂到方向盘,发梢滴着水。

她抬头,对我笑。

那张脸,就是照片里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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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无 人

我狂飙了十分钟,雾气突然散尽,月光像刀锋一样劈下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逆行在超车道,车头离护栏只差半米。

后面一辆大众速腾拼命按喇叭,司机探出头骂:“找死啊!”

我连滚带爬钻进服务区,熄火,锁门,抖了半小时。

佛珠在掌心勒出血痕,却怎么也念不全一句“阿弥陀佛”。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陌生短信:

“你压坏了我的车,得赔我一个。”

号码归属地:江苏昆山。

我回拨,关机。

再看时间——

00:44。

民间说法:凌晨四十四分,鬼门半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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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黑 棺

天一亮,我像逃难似的继续上路。

到了金华卸货点,七八个力工围上来,脸色都古怪。

“哥,你这箱货怎么一股尸臭味?”

我强笑:“设备润滑油。”

话音未落,木箱“咔嚓”一声开裂,蜡油四溅。

棺材盖滑了出来。

一口通体乌黑的棺材,棺头钉着一面铜镜,镜面碎成蜘蛛网。

力工们一哄而散,我腿软坐地。

警察很快赶到,撬开棺钉。

里面躺着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岁,西装革履,脸却泡得发胀,胸口插着一把车钥匙——正是我那把备用钥匙!

警方调查:死者是昆山模具厂工人,五天前夜班路上被渣土车碾死,肇事车逃逸。

老板怕担责,偷偷把尸体寄存在工厂冷柜,本想夜里偷运回老家土葬,结果——

找上了我。

更邪门的是,法医在尸体胃里发现一张纸条,写着:

“司机苏 E·4791X,辛苦费已付,阴曹签收。”

警方问我认不认识死者。

我摇头。

却在低头瞬间,看到尸体右手腕有一道疤——

和我左手腕那道童年烫伤,一模一样。

那一刻,我明白:

我拉的,也许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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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老 王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但真正的噩梦,是我从派出所出来后才开始的。

我在长椅上遇见老王——前老板高总的司机。

他脸色蜡黄,脖子上挂着一颗发黑的狗牙。

他递给我一支烟,这回是普通的红南京,我却依旧不敢抽。

老王说:

“兄弟,你以为你昨晚撞的是纸车?

你撞的是‘引魂幡’。

那辆中巴,是高总生前包的最后一辆黑车。

里面坐着的,都是他睡过又甩掉的女人。

高总玩腻了,就把她们带去盘山公路,推下去。

尸体用水泥封在桥墩里。

直到上个月,一场暴雨冲出断肢,才案发。

高总跑路,结果——

你猜怎么着?

他的奔驰在山崖下找到,车门反锁,车顶塌陷,驾驶座却没人。

只在方向盘上,套着一条湿漉漉的红嫁衣。”

老王说到这儿,狠狠吸了一口烟,烟火在夜里像鬼眨眼。

“兄弟,我劝你一句,

开夜车别穿红衣服,

别在后视镜里看太久,

有些东西,

你一看,它就也看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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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尾 巴

我回到昆山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

中元夜,全城烧纸。

我把车停在金鸡湖边,把备用钥匙、佛珠、还有那张照片一起扔进火盆。

火焰舔上来,照片里的女人忽然眨眼,用口型对我说:

“还差一辆。”

我头皮炸麻,转身就跑。

湖面刮来一阵风,灰烬漫天,像黑色的雪。

我听见身后“咔哒”一声——

车门自己开了。

再回头,

驾驶座上,

坐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她对我招手,

手腕上,

那道烫伤疤,

在月光下,

鲜红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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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2024 年 8 月 4 日,也就是今天。

我坐在电脑前端详一张旧照片——

昆山中华园模具厂门口,一辆 5.2 米蓝牌江淮,车厢写着“顺风快鬼”。

司机位置上,空着。

而我,分明记得——

那天拍照时,

车里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你在高速上看到一辆墨绿中巴,尾灯只剩左边一点红,

千万别追上去看。

因为你会发现——

驾驶室里,

坐的,

就是你自己。

司机“我”最后没有“消失”,却也再没能真正回来。

那天夜里,我在金鸡湖边烧完钥匙、佛珠和照片,听见车门“咔哒”一声自开。我拔腿狂奔,一口气跑出两公里,才敢回头。

——湖边空荡荡,只剩那辆 5.2 米的蓝牌江淮,车厢门大敞,像一张黑嘴。

第二天,有人在昆山论坛发了一张照片:

G2 高速阳澄湖服务区监控截图,时间是 02:11。

画面里,我那辆江淮停靠在角落,车灯全熄。

驾驶座上,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低头梳着长发。

副驾驶上,坐着“我”——

脸像浸水的纸,惨白、浮肿,眼睛直勾勾盯着摄像头,嘴角却翘起,像在笑。

帖子只存活了十分钟就被删了。

再往后,我就成了“失踪人口”。

身份证、银行卡、手机号,全部定格在 2010 年 10 月 15 日。

家人报案,警方在高速沿线搜索了整整一个月,连车带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高速上从此多了一条新传闻:

——每逢农历七月半、清明、冬至,深夜跑昆山—金华段的老司机,都会收到一条调度短信:

【顺风快鬼】苏 E·4791X,急货,长木箱一口,运费三倍,签保密协议。

有人接单,也有人拒单。

拒单的,隔天就发烧说胡话,嘴里反复念同一句话:

“还差一辆。”

而接单的人,再也没有在任何一个服务区、任何一个卸货点出现过。

只是偶尔,在浓雾突起的隧道口,后车司机会看见——

一辆尾灯坏了一边的墨绿中巴,

慢悠悠地挡在超车道,

车厢里黑漆漆,

驾驶座空空荡荡,

方向盘却自己转动。

紧接着,后视镜里会多出一辆 5.2 米蓝牌江淮,

贴着“顺风快鬼”的褪色车贴,

驾驶座上,

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和一个浮肿的男人,

一起回头冲你笑。

如果你下意识按喇叭,

前车尾灯会突然全部熄灭,

雾散了,

两辆车都不见了,

只剩路面上一张被压扁的纸车,

轮子还在慢慢转,

发出哗啦哗啦的铜钱

那张纸车的车头上,

用毛笔写着你的车牌。

应该有人要问司机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正好我就要和你们唠一唠了。

司机之所以“变成那样”,并不是某一刻突然死去,而是被一整套“阴契”逐步替换成了“替身”。

下面把整个过程拆成七步,每一步都对应一句民间禁忌——你只要犯过其中任何一条,就可能在夜里被“登记”。

1. 接货前:八字被卖

模具厂老板让司机在掌心画符,那其实不是保平安,而是“按血指印”。

——禁忌:空手接阴单。

司机的八字、车牌、生辰,当场被写进“阴单”,等同于把自己抵押给了枉死鬼当“代驾”。

2. 装货时:棺钉封魂

木箱里那口黑棺的棺头钉着碎镜,民间叫“摄魂镜”。

——禁忌:镜子对棺,活人照魂。

镜子把司机的生魂“拍”了下来,留在棺里,为后面“换壳”做准备。

3. 上路后:纸车挡煞

压到纸扎车不是意外,是“引魂幡”故意让他压。

——禁忌:夜路压纸,替鬼开路。

纸车被压扁的瞬间,司机的阳火就缺了一角,身体开始“漏阳气”,后面才能被上身。

4. 隧道里:雾遮天目

乌云盖月、浓雾封路,其实是“遮天目”。

——禁忌:雾中回头,阴阳不分。

那一段时间,天地磁场被短暂切断,行车记录仪、手机信号统统失灵,方便“后台”操作。

5. 中巴车:替身登车

无人中巴其实是“鬼班”,专门接送“新成员”。

——禁忌:空座莫问,鬼已留名。

司机透过车窗往里看的一眼,就等于“确认上车”。

那一瞬间,座位上的纸人里已经多了一个“纸司机”,脸模就是照他生魂刻的。

6. 车祸瞬:魂被调包

大众车鸣笛、方向盘失控,其实是“阳身最后一次自救”。

——禁忌:黎明前别回头。

司机回头感谢大众司机的一刹那,生魂被彻底拽出体外,塞进黑棺;棺里那具男尸的怨魂则顺势钻进他的皮囊。

从此,“他”还是他,但壳子里换了人。

7. 烧物时:契约定稿

中元节湖边烧钥匙、佛珠、照片,本想把契约毁掉,却正好把最后一步“交割”完成:

——禁忌:祭品别烧自己贴身物。

钥匙=车(载体),佛珠=护身(破防),照片=魂印(签名)。

火盆一起,等同正式移交。

所以车门自己打开,红衣女人只是来接“新司机”去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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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概括的话,

司机不是被杀,而是被“合同”一步一步换成了那口棺材里原本的主人。

现在顶着司机脸的,是昆山模具厂五年前被渣土车碾死、老板拒赔、又被偷偷封棺的枉死鬼。

枉死鬼需要一辆“活车”才能继续拉别的替死鬼,于是挑中了八字最轻、阳火最弱、又在阴时接单的他。

好了,咱下期不见不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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