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

一、入行那天,下着碎雨

2007 年 8 月 14 日,上海最漫长的一个夏天。

我被上一家公司辞退,理由是“市场环境变化”,赔偿金八千三百块,刚好够付三个月房租。那天下午,我在马路牙子上啃煎饼,老金晃着一把黑伞过来,伞骨上挂一串五帝钱,叮叮当当。

“二十三,”他喊我绰号,“想不想一年回本,两年换房,三年退休?”

老金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阴产掮客”,专做死过人的房子。他把一份《闸北灭门案简报》拍在我腿上:男主人被捅十七刀,女主人被割喉,孩子被按进马桶溺死。案发三年,房价从 45 万跌到 7 万,仍无人接盘。

我咽了口唾沫:“你确定不是让我去陪葬?”

老金吐出一口烟:“死人最怕两样东西——钱和时间。我们替他们花掉钱,再用时间超度他们,各取所需。”

那天雨下得密,我把煎饼袋子攥成一团,像攥着最后一点阳间的温度。

二、第一次“踩盘”

凶房在芷江西路,老式六层板楼,没有电梯,楼道灯全坏。402 室的门锁被撬得歪七扭八,门口贴着褪色的警方封条。

老金带的家伙什五花八门:罗盘、黑驴蹄、糯米、十二只活公鸡、一大桶童子尿,还有一把包浆的鞋拔子——据说是他爷爷当年给地主老爷提鞋用的,沾了八十年人气。

进屋第一秒,罗盘指针像癫痫一样乱颤。老金却笑了:“怨气旺,说明房子‘真’。”

我们把 300 斤糯米从玄关一路铺到阳台,白得像铺了条雪径。十二只公鸡被割喉,血喷在门窗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像热油浇在冰面上。老金嘴里念着《太上洞玄救苦经》,我一句没听懂,只觉得腥味冲得人睁不开眼。

夜里 11 点,装修队留下的旧床板上,我裹着被单躺平。老金关灯前叮嘱:“鬼看不见被单里的人,它以为那是床的一部分。”

2 点 17 分,保险柜方向传来“咔哒”一声,像有人在试密码。接着是拖鞋蹭地的声音,啪嗒、啪嗒,围着床转圈。我攥着被单,数自己的心跳:120、121、122……忽然,声音停了,一股凉意从脚底板蹿上来——像有人掀开床单,对着我的脚心吹了一口气。

我憋到凌晨 5 点,尿在矿泉水瓶里。天蒙蒙亮,掀开床单,地板多了一圈小小的、湿漉漉的脚印,只有前脚掌,没有后跟,像孩子踮着脚走路。

三、鞋拔子、喷嚏与童子尿

第二天,老金让我倒立在墙角,用鞋拔子抽我脊梁。每抽一下,我就打一个哆嗦。他解释:“鞋拔子天天被人踩,沾着地气,能打出附在骨头上的东西。”

最后他泼我一头童子尿——邻居家五岁小孩攒的,混着淘米水。我当场连打七个喷嚏,最后一个喷嚏喷出一团黑水,落在地板上,像一小滩墨汁,慢慢渗成一个孩子的手印。

老金点了根烟:“成了,干净。”

我却在那刻决定:灭门案的房子,再也不碰。可惜贪欲像滚雪球,一旦开始,就刹不住车。

四、第二套凶宅:松江别墅“四口棺材”

2009 年,金融危机。松江大学城旁,一套 300 平的欧式别墅,市场价 220 万,我 15 万拿下。

原房主做外贸,破产,欠下高利贷。一家四口被绑在餐桌旁,当着男人的面,老婆孩子被放血,男人最后被塞进冰箱,冻成了冰雕。

老金劝我别碰:“一家四口,怨气太重。”我红了眼:“做完这套,金盆洗手。”

净宅那天,公鸡血刚滴在门槛上,竟逆流而上,像一条红线直冲天棚。老金脸色变了:“它们在拒绝。”

夜里 11 点,客厅欧式大钟敲响 13 下。冰箱门“吱呀”自动打开,冷气裹着血腥味涌出来。我走过去——冰箱空空如也,内壁却结着一层人形冰晶,五官分明,像有人被嵌在里面。

我想逃,门被反锁。窗外自动灌溉系统启动,水柱喷在玻璃上,像无数手指在挠。我拨通老金电话,他声音发抖:“还有一个老鬼和一个小鬼没走……它们可能附在你身上了。记住,别靠近任何领着孩子的成年人!”

凌晨 1 点,猫眼外,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牵着个小男孩走出来。女人低着头,男孩仰着脸,对我咧嘴一笑,嘴角咧到耳根。

我跌坐在地,连滚带爬缩进卧室,用床单蒙住头。那一夜,衣柜门“吱呀呀”开合,衣架相互碰撞,像有人在挑选衣服。天亮时,地板上多了一串小脚印,从衣柜走到床边,又走回去。脚印湿漉漉,带着冰箱里的寒气。

五、鞋拔子失效,谈条件

我再去找老金,他闭门不见。隔着门,他哑着嗓子说:“二十三,我救不了你。那房子我去看过,罗盘疯了似的转——那是‘守财鬼’。它们把房子当棺材,你要抢棺材,它们就要你的命。”

我跪在门外求他。半晌,门开了一条缝,塞出来一把剪刀、一面铜镜、一张黄符:“剪一缕头发,用血写生辰八字,贴在镜子上,再把镜子对准床。今晚它们再来,你就跟它们谈条件——房子归它们,命归你。”

我照做了。夜里十二点,铜镜忽然“啪”地裂开,黄符无火自燃。火光里,四个影子围在床前:男人、女人、大孩子、小孩子。它们的轮廓像被水泡烂的纸,一碰就碎。女人开口,声音却像指甲刮玻璃:“我们冷,想回家。”

我抖着嗓子说:“房子给你们,我明天就过户,只求你们放过我。”

影子们沉默良久,小孩子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像冰块掉进滚水。接着,它们一个接一个,融化在地板上,变成四滩黑水,渗进地砖缝里。

六、代价

第二天,我把别墅低价卖给外地炒房团,亏了 5 万,却像甩掉一块烧红的烙铁。老金后来告诉我,那房子两年后因“结构问题”被整体拆除,挖地基时,工人在地下挖出一口密封的水泥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四口人的骸骨——原来当年凶手为了毁尸灭迹,把尸体砌进了承重墙。

我再也没踏进松江一步。老金金盆洗手,去云南卖普洱茶。我改行做长租公寓,只收“干净”的房子。

但有些东西,一旦沾身,就再也甩不掉。

2011 年,我结婚,妻子怀孕。产检那天,B 超屏幕上,胎儿蜷缩成小小一团,医生笑着说:“孩子很乖,小手一直捂着脸。”

我却看到,屏幕右下角,多出一截模糊的影子——像孩子踮着脚,站在子宫壁旁。

七、尾声:守财鬼的新家

2023 年,女儿 12 岁,夜里说梦话:“哥哥说,我们的房子太小,他住不下。”

我带她去儿童医院做心理评估,医生说是“童年幻想”。回家路上,女儿忽然指着小区人工湖:“爸爸,那四个人在对我们招手。”

湖心亭里,空空荡荡,只有风。

当晚,我翻出十年前那把鞋拔子,包了红布,供在佛龛旁。女儿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爸爸的护身符。”

其实我知道,那是守财鬼留下的钥匙——它们从未离开,只是换了地方,继续守着它们的“棺材”。

而我,用半生积蓄,在青浦买了一块墓地,墓碑上刻着我一家三口的名字。

生人的房子,死人的坟,到头来,都是守财鬼的银行。

整篇(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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