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夜会暗桩

三日后的夜晚,月黑风高,浓重的云层遮蔽了星月,正是隐秘行动的好时机。平宁王府内院,烛光昏暗。

沈清宴已换上一身利落的深青色夜行衣裤,长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却因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与此刻的紧张,显出一种冷冽的苍白。她看着镜中为自己穿上她那件常穿的藕荷色常服、试图模仿她平日慵懒姿态的贴身丫鬟春桃,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好春桃,委屈你了。”沈清宴低声嘱咐,声音压得极低,“就一个时辰……若有人来,便说睡下了,任谁都不见,一切按我们商量好的应对。”

春桃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神却异常坚定,她重重点头:“王妃放心,奴婢明白。奴婢定会小心,绝不露馅。您和世子爷……千万小心。”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极其危险却又至关重要的事,能为逝去的老夫人和未出世的小主子尽一份力,她义无反顾。

萧知珩同样一身黑衣,从窗外悄无声息地潜入,动作轻盈如夜枭。他看向沈清宴,眼中满是担忧与支持:“都安排好了。外面的人也已清理过,路线安全。”他伸出手,“我们走。”

沈清宴最后看了一眼端坐榻上、努力维持静止的春桃,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入萧知珩温暖的掌心。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两道影子,避开所有巡逻的护卫,从王府一处极为隐蔽的角门悄然离开。

京城的地下,有着无数不为人知的通道与暗室。成王萧景睿经营多年,自有其绝对安全的秘密据点。七拐八绕后,萧知珩根据之前约定的暗号,轻轻叩响了一处看似普通民居的后门。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扫过门外,确认身份后,才迅速将两人让了进去。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暗道,壁上点着昏暗的油灯,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陈旧木材的味道。

暗道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密室,陈设简单,仅一桌数椅,成王萧景睿早已在此等候。他亦是一身便服,脸上惯有的温润被一种沉肃的焦虑所取代。见到二人安全抵达,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世子,世子妃,一切可还顺利?”他压低声音问道,目光关切地掠过沈清宴明显清减了的面容。

“有劳殿下挂心,一切顺利。”萧知珩代为回答,护着沈清宴坐下。

没有寒暄,时间紧迫,三人立刻切入正题。

沈清宴率先开口,声音冷静而清晰:“殿下,我们这边有进展。‘牵机引’的来源,极可能锁定在去岁南境进贡的‘鬼枯藤’上,调用记录指向东宫侍药局,且当时有一名接触过此事的小太监‘意外’暴毙,疑似灭口。”

她顿了顿,继续道:“此外,李公公传递消息的香烛铺已确认,并成功截获一次物品,内有增强‘牵机引’毒性的辅药。我们破译了部分密信暗语,发现信中提及‘石胆’及‘清理旧档’。”

成王萧景睿闻言,面色愈发凝重:“东宫用毒,竟已到了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石胆’……我似乎有些印象,仿佛与多年前一桩旧案有关,回头我立刻去查宫内档案记录。”

轮到成王分享进展,他语气沉重:“我这边,军饷贪墨一事,证据越发确凿。已找到关键人证:一名因劣质箭镞致残的退役哨长,能指认具体批次和经手人。更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郑钧小舅子‘隆昌号’皮货铺暗账的藏匿地点。”

然而,他话锋一转,带上痛惜与愤怒:“但就在我们准备动手前夜,‘隆昌号’突发大火,烧成白地,一名老账房葬身火海。这绝非意外,是太子党察觉危险,抢先灭口销赃!”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萧知珩拳头猛地攥紧,沈清宴眼中寒光一闪。

“他们动作太快了。”萧知珩沉声道,“这说明我们的调查已经触及其核心利益,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但也因此更加警惕。”

“暗账虽毁,但人证还在,而且那笔挪用更换床弩的专款之事,我已找到原始副册记录,铁证如山。”成王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只是经此一事,郑钧这条线恐怕暂时不能再跟,以免打草惊蛇。”

沈清宴沉吟片刻,抬起眼,目光锐利:“殿下,那香烛铺和李公公的外室,或许可以动一动了。既然他们断了‘隆昌号’这条线,必然以为高枕无忧。我们不如趁其松懈,从此处打开缺口。拿到密信译码本或是李公公的详细口供,同样能直指东宫!”

萧知珩立刻表示赞同:“清宴所言极是。我们可以设计一个局,让下一次传递出现‘意外’,趁乱拿下信使,或者潜入外室家中搜查译码本。”

成王仔细权衡,最终点头:“可行。但务必万分小心,计划需周详,动手必须快准狠,绝不能留下任何尾巴。我会派人在外围策应,确保你们安全撤离。”

三人又低声详细商议了行动的细节、时间节点以及后续联络的方式。密室内,油灯的光芒将三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凝重而坚定。他们交换的不仅仅是情报,更是彼此的决心和信任。

时间流逝,一个时辰将至。萧知珩和沈清宴必须尽快返回。

“保重。” “殿下也请万事小心。”

简单的告别后,两人再次隐没在暗道的深沉黑暗之中。这一次夜会,虽未能取得决定性的证据,却让三方都明确了前行的方向,同时也窥见了敌手那令人胆寒的疯狂。复仇的利刃,已在无声中被磨砺得锋锐无比,只待最佳时机到来,便会出鞘饮血,斩断命运的枷锁。然而,东宫中的那位尚且蒙在鼓里,浑然未觉致命的危机正从多个方向悄然逼近,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笼罩其中,逐渐收紧。

与此同时,东宫内的太子萧承煜,确实如成王所感,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隆昌号”的大火虽然暂时消除了一个明显的隐患,但那种被人在暗中窥视、甚至能准确摸到“隆昌号”这条线的感觉,让他极其不快且不安。他召来了心腹吴先生。

“郑钧那个小舅子,处理干净了?”太子声音冰冷,手中把玩着一把玉骨扇。

“殿下放心,一场意外,无人怀疑。郑钧也敲打过了,他不敢乱说。”吴先生躬身回答。

“嗯。”太子沉吟片刻,眉头紧锁,“孤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成王近日似乎过于安静了,还有平宁王府那边……沈氏当真就一病不起了?萧知珩也毫无动静?”

吴先生谨慎道:“据我们安插的眼线回报,成王殿下近日除了处理公务,便是闭门读书,并无异常举动。平宁王府更是守得铁桶一般,世子妃确实未曾踏出院落一步,汤药不断,世子也极少外出,仿佛……真的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了。”

“一蹶不振?”太子冷哼一声,“沈敬之的女儿,会如此轻易就被击垮?以孤对她的了解,孤不信!还有萧景睿,他越是安静,孤越觉得可疑!那把火,或许烧得太急了,反而让他们更加警惕,藏得更深了……”

他霍然起身,来回踱步:“告诉下面所有人,近期都给孤收敛点!所有非必要的联系全部暂停!尤其是李公公那条线,传递消息间隔拉长,内容加密再加密!没有孤的手令,任何人不准擅自行动!”

“是!”吴先生连忙应下,“那……香烛铺那边,下一次传递是否照常?”

太子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暂停固然安全,但有些消息又必须传递。他沉吟良久,才道:“照常!但让他们加倍小心!派去取货的人换一个生面孔,路线也变一变。孤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终究还是存着一份侥幸和傲慢,不相信有人能真正威胁到他,更不愿意因为莫名的“预感”就彻底中断重要的信息渠道。这份犹豫和试探,恰恰给了萧知珩和沈清宴他们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于是,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一边张开了捕猎的网,等待着猎物按照修改后的路线踏入陷阱;另一边则提高了警惕,变更了路线和人员,试图试探出潜在的威胁。

空气之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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