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集 寒潭醒

暮秋的风裹着松针的苦香灌进衣领,苏晚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重重撞在崖边老松的凸瘤上。她低头,看见十丈下的冰湖泛着青灰色的冷光,碎冰撞在岩石上,发出细碎的爆响。

"三姑娘,你私通外男的事,族老们可都听见了。"身后传来王氏尖细的嗓音,像根淬了毒的银针,"明儿一早沉塘,也算给你那早死的娘留个体面。"

苏晚猛地转头。王氏穿着藕荷色掐丝云锦袄,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冷笑轻颤,眼角的细纹里全是刻毒。她身后还站着庶妹苏明婳,十五岁的姑娘,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手里攥着帕子:"姐姐莫怕,我给你求了观音菩萨,说不定能在底下寻个好人家......"

"够了!"

苏晚脱口而出。这声暴喝惊得枯枝簌簌落了几片,砸在她脚边。她这才惊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股狠劲——不是她惯常的温吞,倒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着了肺腑。

记忆突然翻涌。她看见自己跪在祠堂青砖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耳边是族老们的唾骂:"苏家门风清贵,岂容你这等秽物污了名声?"她看见王氏将一封染了脂粉香的信拍在供桌上,说是在她妆匣里搜出的"私通信物";看见苏明婳红着眼眶作证,说前日夜里在藕花池边见过她和外男私会;最后看见老管家陈阿奶跪在地上磕头,额头渗出血珠:"三姑娘是好人,求族老明鉴......"

再然后,就是刺骨的湖水。她被拖到冰面上,王氏踩着她的手背,将她推进湖心。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冻得她牙齿打战,可心里却异常清醒——这不是她的身体,不是她的命。

"阿晚?阿晚!"

有人在喊她。苏晚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冰面上,脸贴着刺骨的寒冰。她想动,胳膊却像灌了铅,每挪一寸都扯得骨头生疼。湖水顺着衣领往里钻,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可奇怪的是,心跳还在,一下一下,擂鼓似的。

"阿晚你醒醒!可算醒了!"

陈阿奶的声音带着哭腔。苏晚艰难转头,看见老管家跪在冰面上,枯树枝似的手正拼命砸她脸上的冰碴。老人的手背上全是裂开的血口,沾着冰碴子,可那双手曾经给她梳过两千回辫子,曾在她发烧时守了三天三夜,用土方子熬姜茶。

"阿奶......"苏晚开口,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陶碗。这声"阿奶"脱口而出时,她突然想起现代考古队里的老教授,总爱摸着她的头喊"小苏",可眼前这张爬满皱纹的脸,比任何照片都真实。

陈阿奶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迸出光:"阿晚你说话了!大夫说你......"她哽住,突然扯着嗓子喊,"快来人!三姑娘醒了!"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晚借着月光看清周围——她躺在青石板铺的院角,身后是半人高的青砖墙,墙根生着几丛野菊,东边厢房的窗纸还亮着灯。这不是医院,不是考古营地,是......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蜡黄,指节粗肿,虎口处有层薄茧,分明是常年干粗活的模样。

"阿晚,你感觉怎么样?"陈阿奶摸她的脸,又摸她的手,"可还有哪里疼?昨儿夜里沉塘,捞上来时人都冰透了......"

沉塘。苏晚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原主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三天前,苏明婳约她去藕花池赏月,说是要赔罪。她信了,结果刚到池边,就被人推进水里。等她被救上来时,浑身湿透,衣襟凌乱,怀里还攥着半块染了香粉的绢帕——正是王氏身边的丫鬟常用的"并蒂莲"花样。

"我没做。"苏晚抓住陈阿奶的手,"阿奶,我真的没做。"

陈阿奶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阿晚我知道,我知道你老实......"她突然压低声音,"可王氏说,那绢帕是从你妆匣里搜出来的。昨儿夜里,她带着人砸了你的柜子......"

苏晚的指尖发颤。她记得现代考古队在山西挖过一座宋代墓,出土过一方青铜匜,纹样是缠枝莲配云雷纹,当时她蹲在探方里,用软毛刷一点点清理纹饰,指尖蹭到青铜表面的凉意,和此刻腕间的灼痛一模一样。

等等,腕间?

苏晚猛地低头。腕间不知何时多了圈金纹,像用金漆描的,却又透着皮肤底下的血色,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她试着动了动手指,金纹跟着流动,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勾勒出诡异的图案——等一下,那不是图案,是字!

"西南有嘉禾,食之忘忧。"

古篆字迹浮现在金纹表面,笔画遒劲如刀刻。苏晚瞪大眼睛,那些字却突然散作金粉,顺着她的皮肤钻进毛孔里,只余腕间一圈淡金色的印记,像道褪色的纹身。

"阿晚?你怎么了?"陈阿奶慌张地捧起她的脸,"可是冻傻了?"

苏晚摇头,喉咙发紧。她摸向腕间的印记,那里还残留着灼痛,却不再发烫。记忆里的青铜匜突然清晰起来:那是在山西博物院的库房,她戴着白手套,对着射灯观察,青铜匜的腹部刻着"永昌三年造",而今天,是永昌三年九月廿三。

"阿奶,今天几号?"她突然问。

陈阿奶愣住:"九月廿三啊,明日就是廿四,族老们说要在祠堂开审......"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永昌三年,正是原主的时代。她低头看向自己的粗布裙角,沾着泥点和冰碴,腕间的金纹在月光下泛着暖光。她突然想起现代导师说过的话:"考古不是挖死物,是挖活的历史。"可此刻,她挖到的不是历史,是自己的人生。

"阿晚,你莫要胡思乱想。"陈阿奶帮她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等明日审完了,阿奶就去求族老,求他们放你一条生路......"

"不会审完的。"苏晚打断她,声音轻却坚定,"王氏不会放过我,明婳也不会。"她摸了摸腕间的金纹,"但或许......我能自救。"

陈阿奶的手顿住:"阿晚你说什么胡话......"

"阿奶,"苏晚抬头,月光落在她眼里,"你还记不记得,我娘临终前给我的那方青铜匜?"

陈阿奶浑身剧震。那是苏家长女苏清欢的陪嫁,十年前苏夫人病逝时,将匜交给小女儿,说"留个念想"。后来苏晚被送到乡下抚养,再回府时,匜已经不见了。

"你、你说那匜......"

"在我腕间。"苏晚掀起袖子,月光下,那圈金纹若隐若现,"阿奶,它活了。"

院外的梆子敲过三更。苏晚裹紧陈阿奶给的旧棉袄,坐在冰凉的石凳上。腕间的金纹偶尔发烫,像在提醒她什么。她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培养皿,想起水稻杂交的实验记录,想起导师拍着她肩膀说:"小苏,你天生该和土地打交道。"

或许这就是命。她摸了摸腕间的印记,突然笑了。原主怕沉塘,可她不怕——她是苏晚,是学过农学的现代人,是见过青铜匜的考古队员。就算到了古代,她还有手,有脑,有这能种出灵物的金纹。

远处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晚站起身,活动着僵硬的关节。冰湖的水还在脚下泛着冷光,可她知道,明天不会有沉塘的锣鼓声。她会活下来,用这金纹,用她的知识,为自己,也为原主,活出一条路来。

下集预告:破棺惊,陈阿奶冒险凿棺,原主"尸身"现诡异生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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