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木臻?
蔓茵好不容易平缓下了情绪,刚踏出琴室,蓝桉便迎了上来。
“卧花姐姐,刚才那位是哪位大人吗?”蓝桉年岁尚小,蔓茵还不曾让她接见过多的客人,因此也还保有一些孩童般的单纯。
“下次见着他可要注意着,将锦绣苑的门锁死了。”蔓茵佯装发狠道。
蓝桉讷讷地点了点头:“卧花姐姐,为何您刚才要我换上这身衣裳?还叫我去让姊妹们丢弃那些成衣?平日里不是在接客才穿得吗?”
“那些成衣和布匹若丢了,宫里那边又要如何交代?”
蔓茵无奈笑笑:“都丢了吧,外边的人随便卖些次品就够了,拿别的料子再给宫里做批新衣裳送去吧。”
说着,她轻拍了拍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姑娘,神目晦暗不明:“小蓝桉,此后不要再提起刚刚的事情,现在就去将衣裳换下吧。”
蓝桉笑着点头便退下了。
蔓茵收了笑,朝楼下走去。
她早有主意要作一间布坊,巧在小雪前不久,那商人也不知从哪得的消息,主动上门与她谈合作。
在那时,蔓茵便已发现了布匹的异常。
女子闻不得的奇香,男子闻了痴狂,情欲满盛而无法自持。
若真穿这样的衣裳去做生意,那估计都要乱做一锅粥了,还如何做生意。
不过是因为蔓茵打着别的主意,也就没揭穿那商人,还买下了布匹,现在姑娘们身上的衣服只是淬了较为浓厚的花香。
那些痴狂也不过是男人肮脏的欲念罢了。
可惜了,那些布还花了好些银两。
至于……
“铃兰。”
被唤作铃兰的姑娘忙回过头,素色衣衫,头戴小巧的莹白花饰。
“啪!”蔓茵十分干脆地甩出一巴掌,周围的人都被吓得惊退了几步,将她们围绕在了中心,那些戴着面具的男人混杂在人群之中,顿时熙攘一片。
“卧花姐姐,您为何要打我……”铃兰瘫软在地,面露凄哀,我见犹怜。
周围的男人都想上来搀扶。
“你若再敢溜进我房间,偷我的东西,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了。”蔓茵步步紧逼,话里是针锋相对。
铃兰急忙辩驳:“我不曾偷过你的东西……”
还未说完,她身形就顿住了。
“哦?”蔓茵故作困惑,蹲在了铃兰的面前,“这么说,你还是闯进我房间了。”
铃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朱唇颤抖。
“我……”
蔓茵凑到她的耳侧,嗓音轻凉:“你可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她站起身,朝周围人爽朗地笑道:“姑娘间的小矛盾罢了,让各位客官见笑了,莫要见怪。”说完,她转身便上了楼,在那些浑浊的目光下。
她的仪态端庄优雅,不似青女,一颦一笑皆是男人们的幻想。
只一句,那些男人就将刚才都事情抛诸脑后,只余下了一声声欢笑与追捧。
铃兰仍旧呆愣地坐在地上,埋没在了人声鼎沸中。
她被周围的姑娘过来搀起,面色依旧惨败,紧抿着红唇也不作声。
蔓茵就站在楼上注视着这一切,觉得这一切未免太可笑。
铃兰是没偷东西,可她往茶水里下了药。
她怎么可能敢认下呢?
这偌大的锦绣苑里,只铃兰一人原先是大户人家里出身的小姐,自诩高傲,将自己扮成一朵娇柔花。
可她的清廉在锦绣苑可过不长久。
而后来她才知道,这锦绣苑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靠出卖皮相为生,卧花是这苑里的琴师,只奏奏曲,既不须谄媚,也不须委身于男人的胯下。
她嫉妒得发狠,想就此让蔓茵也尝尝那般滋味,才闹出了这么一场混乱。
“不听话的孩子。”蔓茵呢喃着,“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铃兰掩着面跑回了卧房,在合上门的那一刻,她露出了极其愤怒狰狞的面容,不多时,她却又露出了一个狡邪的笑来。
——
“娘,您手下留情啊。”陈权冥拨弄着棋罐里花白的棋子,无力地看着即将要惨败的棋局。
对坐的妇人得意一笑:“你呀,今日怎闲得来与我下棋?”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吃下了两颗陈权冥的棋子。
“我就想来看看您也不行吗?”陈权冥撇撇嘴,绞尽脑汁在思量下一步棋路。
源素不信任地咂了咂嘴笑:“你可别逗趣我了,你可是闲下来都敢当街予你表哥示爱的人,当时怎么不记得有我这个阿娘?”
说着又是两颗子,棋桌上的白子只余零星。
“娘……话可别这么说啊!我那是因为……因为我认错人了啊。”陈权冥连口叫冤。
源素白了他一眼:“定然是你在京城交的那些不伦不类给你带成这般,就算那人你真就不识得,你也不得如此莽撞啊,姑娘家哪有喜欢你这般的?”
陈权冥欲哭无泪。
你儿子真的要追不上姑娘了。
怎得跟着源宁笙是被损的命,回了娘身边也是如此。
“不过,要不是你那事,我都还不知道宁笙何时来的南城。”源素叹道,“改日应当登门去见见才是,自嫁于你父亲,我已经许久未见过他了。”
陈权冥疑惑地抬起头来:“你和父亲春宴时不是回去了吗?”
忽然,面前的女人似说漏嘴般,朝他俏皮笑笑,他瞬间就明白了。
“你俩又背着我去哪玩了?!”陈权冥怒气冲冲。
“这么凶干什么啊,你老娘我天天在这院里坐着不闷乎啊?”源素埋怨道。
“那你们下次就不能带上我吗?”陈权冥不解,那委屈溢出眼眶。
源素啧了声,又吃下了两子:“之前又不是没带你出去过,你委屈什么?”
“您最好说的不是将我药倒在客栈,一觉醒来便回城那件事。”
源素讪笑着,摆了摆手。
忽然,她突然意识到好像不该聊这个的才对:“出去玩?你那破事若不是你舅父不与你计较,你以为我今日会准许你踏入我院槛半步?还带你出去玩?去哪?去找一个风和日丽的山沟沟里活埋吗?”
几乎被杀得体无完肤的陈权冥,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是捡来的吧。
不久,这盘棋还是结束了,这场耗战也终于结束。
“娘啊,我不会是您捡来的吧?”陈权冥还是问出了口。
源素不满地皱了皱眉:“捡来的?就你这张脸,哪个地方没有我的影子?”
“也不知你在京城祸害了多少姑娘。”
陈权冥赶紧抬手打断源素的话:“娘,这你可就是误会我了,我只是言辞上没规矩了点,可我真没祸害过姑娘。”
源素瞟了他一眼,极其敷衍地就“哦”了声。
“我说真的啊娘。”陈权冥再次强调。
“我又没说你话里有假,这么紧张做什么?”源素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会准许一个浪荡子在我的宅院里作威作福?”
娘,您就承认吧,其实我就是捡来的吧?
不然您怎么表现得这般不在乎我??
“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回你屋里去,别在这扰心我,就你这棋艺,连府里的丫鬟都比不上。”源素收好了棋子,埋怨着。
“等等啊,娘。”陈权冥讪笑着,拦住了源素要收棋的动作。
“我的确有事要问你。”陈权冥的神情恳切,似乎是真有急事。
源素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那你就说说看吧,我只予你半炷香时间。”
——
霞染半天红,风清景明。
床上的人侧躺着,墨发披散,呼吸均匀,对外界并不设防。
看着倒是温顺。
不知等了多久,源宁笙才被轻微的触碰激起痒意,有些不适地轻皱了眉,迷糊间握住了那抚摸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声音细不可闻:“别摸了,痒。”
他似乎并不觉得奇怪,甚至可能习惯这样的触碰。
想到这一点,淮言无意识地蹙起眉,手上传来的温度,轻柔得不真实。
这话绝对不是对他说的。
“你在对谁说话?”他的声音似淬了寒。
话音刚落,源宁笙睁开了眼,也清醒了,甩开手就坐起了身。
“你怎么进来的?”源宁笙面显烦躁,声音里的怒意不加掩饰,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头脑有些发疼。“为什么没人拦着你?”
“以你未婚夫君的身份进来的,怎么会有人敢拦着我?”淮言调笑道。
源宁笙烦躁地瞥了一眼刀:“公子说笑话的本事不去做叫花子当真是可惜。”
“我看你是翻墙进来的还差不多。”
淮言失笑:“阿笙啊,你怎么可能忍心要我去当叫花子呢?”
源宁笙面上浮现的不耐更深,沉痛缠绕着额头,他的身体似乎是在本能地抗拒。
“出去。”源宁笙揉了揉眉心,“我懒得和你吵。”
淮言就坐在床沿,留心到了源宁笙的动作,抬手轻抚上了额头。
“不舒服?”他轻声询问,“没发热,要不你再休息会儿?”
被你这么一吓,谁还睡得着?
源宁笙估计是被突然温软的语气给吓愣了,他都要开始怀疑淮言是否存在精神类疾病了。
不然为何每次都会突然有个人样。
源宁笙躲开了那只手,心底的不解与嫌弃一并漫上眸里。
忆梦丸莫不是能吃傻吧,都摸上来才记得躲开。淮言暗想,面上的笑意更深。
“你若是不想休息,那我们聊聊天?”淮言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的?”
源宁笙虽然并不想与淮言再多交谈,可他的确是有想问的。
虽然眼前的人说话十有九谎。
“我如今何年岁?”源宁笙问。
淮言思忖了会,道:“二十一。”
四年前皇帝没少在他面前说源家长子的风光事迹,光是十七岁时的应试文,如今在耳边还能听见瑾元轩的夸赞。
按理推算,今年应当是二十一。
“你是谁?”源宁笙瞟到了淮言挂在腰间的玉佩,昙花案的图腾,白玉流光,这块玉佩他身上也有一块,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何时挂上的,他从前也无配玉的习惯。
“你不认识我也正常。”淮言轻笑,“毕竟你十七时你我不曾会过面。”
“姓淮名言,淮水淮,言辞言,你可记好了。”
心底突然漫上密密麻麻的刺痛,似乎是有百蚁啃食而过,掀起不安的潮浪。
是在害怕,还是厌恶?
这个名字,他似乎是在哪里听过。
好像是木臻在时提到过。
“你就是那个杀神将军?”源宁笙唇角似乎勾起了笑意,“我还以为你真如木臻说的那般相貌丑陋,不愿示人。”
“不过品行不端一事倒是真的。”
没想到在那时自己的名声已是这般。
淮言有些失笑,这初印象好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