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楼钟表匠(六)
青铜秤砣被许昕放在桌上,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他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些。他盯着秤砣上的符文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索性收起,继续修复第八座钟。
第八座是紫檀木雕花座钟,钟身上的牡丹花纹还很清晰,只是机芯里的擒纵机构卡住了。许昕用镊子小心调整,金属零件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店内格外清晰。当“滴答”声终于响起时,他松了口气,刚想直起身活动下酸痛的腰,柜台的抽屉突然“啪”地弹开了——不是他之前拉开过的那几个,而是柜台最内侧、一直没动静的暗格抽屉。
里面露出本黑色封皮的账本,封皮上的墨渍正顺着木纹往下渗,像刚泼上去的黑血,在灰扑扑的柜面上晕开细小的痕迹。许昕皱着眉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账本,就觉得黏腻的触感——封皮渗的不是墨,是种暗红色的、带着腥臭味的液体,沾在手上像没干的血。
他强忍着不适翻开账本,里面记录的不是钟表行的收支,全是些奇怪的条目:“三月初二,扎纸人五具,送西巷李家”“五月十五,焚纸马一匹,镇东头古井异动”……最新一页的字迹还泛着水光,写着:“九月初七,购人形木偶三具——用于替煞”。
“替煞?”许昕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想起祖父日记里提过的“时间侵蚀”,难道这些纸人、木偶,都是用来抵挡侵蚀的?
他指尖划过“九月初七”的字迹,账本突然“哗啦”一声自己翻页,快得像被无形的手操控。最后一页的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契约,上面盖着两个红印——一个是“启明钟表行”的章,另一个是“王记扎纸铺”的章,签署人正是祖父和王师傅。契约内容只有一句话:“十二钟为锚,纸人为引,共守裂隙,同担因果。”
原来祖父和王师傅,早就联手在对抗“裂隙”!许昕捏着契约,刚想放进怀里,突然觉得浑身发毛——店里太安静了,连已经修好的六座钟的“滴答”声,都好像消失了。
他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展柜上的钟——所有带玻璃罩的钟,玻璃表面都映出了他的身影。可奇怪的是,那些倒影没有和他同步动作:他抬手时,倒影隔了三秒才抬起手;他转头看向右方,倒影依旧保持着低头看契约的姿势,直到三秒后才慢慢转头。
延迟的倒影!
许昕盯着玻璃罩里的自己,心脏开始狂跳。那些倒影的眼神,好像和他不一样——他眼里满是警惕,可倒影的眼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麻木,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所有倒影也跟着后退,依旧慢三秒。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展柜最外侧的那座民国座钟(他修好的第一座),玻璃罩里的倒影突然动了——不是模仿他的动作,而是自己抬起手,指了指他身后的阁楼方向。
许昕猛地转身,阁楼的木梯口空无一人,可那把褪色的桐油伞,不知何时又撑开了半扇,伞骨铜铃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他刚想走过去看看,手里的渗墨账本突然“啪”地合上,封皮上的暗红液体,竟慢慢聚成了一行字:“第九钟,藏着它的眼睛。”
“它”是谁?许昕攥紧账本,看向还没修复的四座钟——第九座钟是架挂在墙上的月相钟,钟面画着阴晴圆缺的月亮图案,此刻指针正停在“满月”的位置。他盯着那轮画在钟面上的月亮,突然想起王婉清说的“齿轮咬住月亮时要熄灯”——难道,危险会在修复第九座钟的时候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