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锈轨上的规则（上）

浓稠的血腥味如同凝固的胶质，死死地粘附在车厢的每一寸空气里，西装男空洞的眼神仰望着忽明忽灭的昏黄顶灯，身下那滩不断扩大的暗红色液体，无声地宣告着规则的残酷与死亡的廉价。

无脸乘务员推着那辆散发着双重恶臭的餐车，僵硬地继续前行。

餐车轮碾过沾血的肮脏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单调声响，如同死神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敲打在每个人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它停在了高中生少女的面前。

少女蜷缩在座位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牙齿咯咯作响，眼泪混合着飞溅的血点，在脏污的小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当那只沾满暗红血渍的白手套拿起一块同样暗红的、滴着粘稠液体的肉块，递到她面前时，她终于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不要！我不要吃！滚开！”

恐惧让她失去了所有理智，她像一只受惊的幼兽，猛地挥手想要打掉那块腐肉。

“小雅！别动！”一声急促的低喝响起。

是那个戴黑框眼镜的文弱青年。

他不知何时从角落冲了过来，一把死死抓住了少女即将挥出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少女痛呼出声，却也瞬间打断了她的动作。

眼睛青年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死死盯着少女惊恐的眼睛，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想想刚才！想想他！”

他用眼神示意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规则！他说了规则!检票！这肉……可能就是‘票’!不吃……就是逃票！”

“逃票”两个字，如同冰锥刺入少女的心脏，让她瞬间僵住，所有的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绝望的喘息。

她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腐肉，那股混合着血腥和腐烂的恶臭几乎让她窒息。

无脸乘务员那只递肉的手，停在了半空。

那平滑空洞的“脸”转向眼睛青年，虽然没有五官，但那股冰冷的、无形的压力再次降临。

眼睛青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但他咬着牙，没有退缩，只是用眼神死死示意少女。

少女在极致的恐惧中，终于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求生意志。

她颤抖着，如同被操纵的木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伸出另一只没有被他抓住的手，指尖触碰到那块冰冷滑腻的腐肉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当场呕吐起来，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闭着眼，如同吞毒药般，将那散发着恶臭的肉块塞进嘴里。

浓烈的腥臊和腐烂的甜腻瞬间充斥口腔，滑腻恶心的触感让她生理性地剧烈干呕，眼泪狂涌。

但她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将那团令人作呕的东西囫囵咽了下去！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地狱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她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无脸乘务员那停在半空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它没有再看少女一眼，推着餐车，转向了下一个人——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老人。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餐车上的肉块，又看了看地上西装男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

他伸出手枯槁如树枝的手，默默地接过乘务员递来的肉块，看也没看，塞进嘴里，如同嚼蜡般机械地吞咽着。

整个过程，沉默得可怕。

餐车继续前行，每一个被点到的人，都如同待宰的羔羊，在死亡的威胁下，强忍着巨大的生理和心理不适，吞咽下那块不知来源的“午餐”。

卷发女人一边吃一边无声地流泪；刀疤男和他的两个手下脸色铁青，骂骂咧咧地囫囵吞下；运动服青年眉头紧锁，动作却异常干脆；眼睛青年在轮到自己时也是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咽下。

轮到虞奕瑶了。

那股混合着血腥、腐肉和铁锈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质。

无脸乘务员僵硬地拿起一块相对小一些、但同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肉块，递向她。

虞奕瑶精致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清澈的眼眸里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座椅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向后缩，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瑟瑟发抖的幼猫。

“瑶瑶。”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林澈不知何时已经站得更近了一些，几乎将她半个身子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高大的身影隔绝了无脸乘务员那令人不适的“注视”，也挡住了餐车上那堆触目惊心的腐肉。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和安抚，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别怕，看着我就好。这是规则，必须遵守。为了活下去。”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覆上虞奕瑶冰冷颤抖的手背，掌心传来的温度干燥而稳定。

虞奕瑶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无助地看着他，仿佛他是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浮木。

她轻轻点了点头，那模样脆弱得让人心碎。

林澈这才转向无脸乘务员，脸上温和的表情收敛，带着一种“老玩家”应有的、对规则的尊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主动伸出手，从乘务员僵硬的手里接过了那块属于虞奕瑶的腐肉。

他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拿着的只是一块普通的干粮。

然后，他当着虞奕瑶的面，将那块肉放进了自己嘴里。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咀嚼的动作平稳有力，喉结滚动，吞咽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虞奕瑶“震惊”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林……林澈先生……你……”

“没事。”林澈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甚至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我是老玩家，体质可能适应一些，你第一次经历，这种……食物对你冲击太大。”他的语气带着理所应当的保护意味。

无脸乘务员似乎并不在乎是谁吃掉了那块肉。

它空洞的“目光”在虞奕瑶和林澈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推着餐车，走向了车厢连接处的另一端，最终消失在厚重的金属门后。

“哐当”一声，金属门再次关闭，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和冰冷的身影。

车厢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吞咽腐肉带来的恶心感并未消失，反而在胃里翻腾发酵。

西装男尸体散发出的血腥味愈发浓烈刺鼻，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深的恐惧和绝望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