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首次交锋(已修)
小组作业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小剑，提醒着林知夏必须尽快和那座冰山取得联系。总不能真的等到期末才通知他吧？
周二下午，趁着没课，林知夏决定主动出击。她通过班级同学辗转要到了傅之恒的电话号码——据说他几乎不用社交软件，电话是唯一可靠的联络方式。
站在宿舍阳台，深吸了一口气，林知夏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道清冷简洁的声音：“喂。”
“喂，你好，是傅之恒同学吗？”林知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礼貌又公事公办，“我是林知夏，古典诗词鉴赏课和你一组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似乎是在回忆确认，然后才回应：“嗯。什么事？”
“关于小组作业，我们想尽快讨论一下分工和初步思路。你看明天晚上七点，图书馆三楼的讨论区方便吗？”林知夏快速说明意图。
“可以。”回答依旧言简意赅。
“好的，那明天晚上七点，图书馆三楼讨论区见。我会通知其他组员。”
“嗯。”
然后，没等林知夏再说句“再见”，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
林知夏：“……”
她握着手机，看着窗外，半晌无语。这种交流方式，真是高效得让人憋闷。
第二天晚上，林知夏和沈薇薇提前十分钟到了图书馆三楼的讨论区。这是一个用玻璃隔断围起来的小空间，有几张圆桌和椅子，方便学生小声讨论而不影响他人。
另外两个组员，王璐和**，也陆续到了。七点整，傅之恒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讨论区门口。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针织衫，衬得肤色愈发冷白。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便安静地在空位坐下，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一副随时可以进入工作状态的模样。
“咳，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作为发起人，林知夏自然地担任起临时组长的角色，“老师布置的是解析李商隐的《锦瑟》。大家有什么初步的想法吗？”
沈薇薇性格温和，先开了口：“《锦瑟》这首诗意象很美，但主旨一直众说纷纭，我们可以从几个主流解读入手？”
王璐附和：“对，悼亡说、自伤说、音乐说……我们可以都梳理一下。”
**补充：“艺术手法也很值得分析，用典特别精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还算融洽。唯独傅之恒一直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目光落在空处，似乎并没认真听，又像是在思考别的什么。
林知夏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忍不住点名询问：“傅之恒同学，你有什么想法吗？”
傅之恒抬眼看她，目光沉静，直接抛出了自己的观点：“梳理所有主流解读意义不大，那是资料汇编，不是分析。我们应该选定一个角度进行深度挖掘。”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可是，”王璐有些犹豫，“只选一个角度会不会太片面？考试的时候……”
“作业要求是深度解析，不是罗列观点。”傅之恒打断她，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自带一种学术性的冷硬，“我认为从‘诗歌自况’的角度切入最合适。李商隐一生沉沦僚属，怀才不遇，《锦瑟》中的迷茫怅惘与其生平高度契合。庄生晓梦、望帝春心、沧海月明、蓝田日暖这些意象，皆可视为其对自己才华、遭遇、追求和失落的一种诗化隐喻。”
他一口气说完，逻辑清晰，观点明确，瞬间镇住了场子。
林知夏却微微蹙起了眉。他说的有道理，但他那种完全否定他人提议、独断专行的方式让人很不舒服。小组讨论不就应该集思广益吗？
“我觉得傅同学的观点很有深度，”林知夏斟酌着开口，试图缓和气氛，“但其他角度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或许我们可以以‘自况说’为主，但也适当兼顾其他解读的可能性，让报告内容更丰富立体一些？”
她自认为说得足够委婉得体。
然而，傅之恒却直接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疑惑：“为什么要在明显更优的路径上浪费时间？学术研究讲究效率和精准。”
“这不是纯粹的学术研究，这是小组作业……”林知夏试图解释。
“所以就可以降低标准？”傅之恒反问，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根细小的冰针，精准地刺入了林知夏试图维持的和平表象。
讨论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沈薇薇、王璐和**面面相觑，不敢插话。
林知夏感觉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我不是说降低标准，我是说考虑得更周全一些。而且，小组作业需要的是合作，不是某一个人独断。”
“合作的前提是方向正确。”傅之恒丝毫不让步，他的逻辑像他编写的代码一样，环环相扣，冰冷坚硬，“低效的民主不如高效的正确。”
“你的方向就一定是唯一正确的吗？”林知夏的音调不自觉提高了一些，尽管她还记得压低声音。
“基于现有资料和逻辑推断，是目前最优解。”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一个数学定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带着被冒犯的执拗，一个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然。玻璃隔断外的安静阅读区，更衬得这小空间内的僵持令人窒息。
沈薇薇悄悄在桌下拉了拉林知夏的衣角。
林知夏别开视线，胸口微微起伏。她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反应过度了，或许是因为之前图书馆的芥蒂，或许是他这种沟通方式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好，”她再次开口，声音平稳了许多，“就算选定‘自况说’作为主线。那么具体的分工呢？如何展开？我们需要详细的计划。”
傅之恒似乎也无意继续争论，见话题回到正轨，便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可以负责核心论点构建和论证逻辑梳理。”
言下之意，其他的边角料，你们分。
林知夏简直要气笑了。但她没再反驳，转而看向其他三人：“那薇薇负责李商隐生平与其诗作的关联整理？王璐负责意象解析？**负责艺术手法和用典分析？”
三人连忙点头，毫无异议。和傅之恒争论压力太大了。
“我负责引言、结论整合，以及最后全文的润色和格式调整。”林知夏给自己分了工，然后看向傅之恒，“这样可以吗？”
傅之恒略一颔首：“可以。”
“那初步思路和分工就先这样定下。”林知夏拿出手机，“我们拉个微信群吧，方便后续沟通。”
王璐和**立刻响应。沈薇薇也点头。
傅之恒却蹙了下眉：“我不常用微信。邮件沟通。”
林知夏：“……”她真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邮件……也可以。”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那麻烦你把邮箱地址给大家一下。”
傅之恒拿出便签纸，流畅地写下一串英文邮箱地址，撕下来推到桌子中央。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还有代码要调试。”他说着，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其他几人愣愣地点头。
傅之恒背上包，朝众人微一颔首，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玻璃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他清冷的身影。
讨论区内剩下的四人，沉默了好几秒。
“呃……”王璐率先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说，“傅同学他……果然名不虚传啊。”
**吐了吐舌头：“气场太强了，我刚刚都不敢呼吸。”
沈薇薇看向林知夏，眼神里带着同情和一点揶揄：“夏夏，辛苦你了。”
林知夏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身心俱疲。
第一次小组讨论，不欢而散。
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对这门选修课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和傅之恒合作，恐怕是她大学生涯伊始，遇到的最大挑战。
这座冰山，不仅冷，还硬得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