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泠沈予
那避开的动作幅度很小,却像一道无形的鸿沟,瞬间横亘在两人之间。
时泠缓缓地摇了摇头,眼底是一片望不到底的疲惫和空洞。
“那是什么?沈予。”她问,“告诉我,拖着我不去领证,拖着我等死,是为了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奢华却冰冷的公寓,扫过餐桌上早已凉透的早餐,最后落回到他惨白的脸上。
“是享受这种彻底掌控我生死的感觉吗?”
“还是说,”她微微偏了下头,像一个不解的孩子,“你只是……单纯地想看我死?”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一颗炸雷,轰然响在沈予的耳边。
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猛地伸手撑住旁边的餐桌才勉强站稳。桌角的咖啡杯被碰倒,褐色的冰冷液体汩汩流出,漫过桌面,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像某种绝望的节拍。
“不是……我不想你死……”他摇着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重复着苍白的否认,“我不想你死……泠泠……”
他的否认脆弱得不堪一击。
时泠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嘲讽。
“可你的行为,就是在让我死啊。”
她终于动了,不再靠着墙壁,慢慢地站直身体。每一下动作都显得异常滞涩,仿佛这具身体已经沉重得快要无法负担。
她掠过他,一步一步,走向客厅的沙发。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沈予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开,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恐慌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
时泠在沙发旁停下,弯腰,从茶几的底层拿起了一个小小的、密封着的文件袋。
那是她很久以前就准备好的。里面是所有她能整理出来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资产证明,一些首饰,一张银行卡——里面是她这几年利用对剧情的零星记忆和系统偶尔的奖励,偷偷攒下的一点钱,不多,但足够一个普通人生活一段时间。
还有一封手写的信。信很短。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这些东西的去处,以及……祝他以后幸福。
她曾经幻想过,如果任务成功,她消失离开,这些东西或许能给他留个念想,或者至少,不至于让她的存在显得太过突兀和毫无痕迹。
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拙劣的笑话。
她拿着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转身,走向他。
沈予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物事,呼吸骤然停止。
时泠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住,伸出手,将文件袋递向他。
他没有接。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极紧。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的一些东西。”时泠平静地说,语气就像在交代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不多。我走了以后,应该能省去你不少麻烦。怎么处理……随你。”
“走了以后”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沈予的心脏。
他猛地挥开手,文件袋被打落在地,里面的纸张散落出来,飘了一地。
“我不准!”他又一次嘶吼起来,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扑上来,再次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谁准你交代这些了?!谁准你放弃了?!我不准你死!时泠!你听到没有!你必须给我活着!你必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疯狂的执拗,一遍遍地重复着“不准”,仿佛这样就能对抗那既定的规则。
时泠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去看散落一地的东西。她只是抬起眼,安静地看着他失控的样子,目光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这种怜悯,比任何反抗都更让沈予崩溃。
“不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额头抵上她的,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泠泠……别放弃……再等等……求你了……”
他居然在求她。
这个永远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红着眼眶,用一种破碎不堪的语气,求她不要放弃……去死。
时泠的心脏最深处,某个早已麻木的地方,忽然极其细微地刺痛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
太迟了。
她已经走到了绝路的尽头,身后没有退路,前方也没有希望。他的哀求,他的痛苦,他的挽留,都来得太迟太迟了。迟到了整整五年,迟到了167个小时的倒计时。
她慢慢地、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桎梏中,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沈予的手指徒劳地收拢,却什么也没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抽离,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从他生命里被硬生生剥离。
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碎裂开来,变成彻底的灰败和绝望。
时泠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地掠过他惨白的脸,猩红的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一步一步,朝着卧室走去。
脚步依旧虚浮,背影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凄凉的决然。
沈予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风干的雕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后。
“时泠——”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呜咽的低吼,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餐桌上!
“砰”地一声巨响!
实木桌面震颤着,上面的杯盘哗啦啦碎了一地,狼藉不堪。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心脏被撕裂的剧痛,和一种铺天盖地的、冰冷的恐惧。
他听到了。
清晰地听到,卧室门被轻轻反锁的——
“咔哒”一声。
那声音极轻,却像是最终审判的锤音,轰然砸落,砸在他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