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夜星辰
礼堂里灯光柔和，宾客们的谈笑声像远处传来的潮汐。林星站在红毯尽头，白纱轻抚过她的手臂，犹如多年以前校园里那棵老梧桐飘落的絮。
“紧张吗？”父亲轻声问，手臂微微收紧。
林星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红毯另一端的那个身影。顾辰之站在那里，西装笔挺，肩背挺直，一如当年站在教室门口等她放学的少年。
司仪的声音温和地响起：“新郎新娘说，他们从学会走路就在一起了。今天，他们要一起走向新的人生阶段。”
宾客们发出会心的笑声。林星微微低头，嘴角上扬，思绪却飘回了那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午后。
五岁的林星抱着新买的皮球，怯生生地站在刚搬来的邻居家门口。母亲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呀，去和新朋友玩。”
门开了，一个比她高半头的小男孩皱着眉头看她：“你是谁？”
“我、我叫林星。”她小声说，把皮球递过去，“要一起玩吗？”
小男孩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一把抓过皮球就往院子里跑。林星愣在原地，眼圈开始发红。不过几分钟，小男孩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
“给你。”他把一个塞到林星手里，“吃了我的冰淇淋，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叫顾辰之。”
那是他们友谊的开始，也是顾辰之保护她的开始。
小学时，有男生揪林星的小辫子，第二天那男孩的文具盒就不翼而飞；初中时，高年级的学长堵在林星回家的路上，第二天学长自行车胎就瘪了；高中时——
林星的思绪在这里顿了顿，那是他们关系中唯一的一道裂痕，也是她最后悔的一段回忆。
“现在，请新郎新娘互相诉说他们的爱情故事。”司仪的话将林星拉回现实。
顾辰之接过话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和星星的故事，从一颗皮球和两个冰淇淋开始...”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林星却仿佛听见了十六岁那年，他在篮球场边为了她与别人争执时嗓音里的青涩与怒气。
高二那年的午后，林星抱着书本穿过操场，几个男生冲她吹口哨。顾辰之立刻从篮球场上冲过来，一把揪住为首男生的衣领。
“再说一遍试试？”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顾辰之，算了。”林星去拉他的手臂。
被揪住的男生嗤笑：“哟，校霸又护食呢？顾辰之，你是不是喜欢林星啊？喜欢就直说，别整天跟护犊子似的——”
话没说完，顾辰之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
那天下午，林星第一次对顾辰之发了火。
“你知不知道老师说要给你记过？就为了那么句话，值得吗？”
顾辰之擦着嘴角的淤青，不说话。
“你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打架。别人说什么重要吗？我知道我们只是朋友不就行了？”
顾辰之突然抬头看她，眼神复杂：“只是朋友？”
林星被问住了，一时语塞。那些年被顾辰之保护的画面一帧帧闪过脑海，她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不然呢？”她听见自己说，“我们不是一直只是朋友吗？”
顾辰之的眼神暗了下去。他站起来，声音平静得可怕：“好，只是朋友。那以后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他转身就走，留下林星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空了一块。
冷战持续了一周。那一周里，林星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那么依赖顾辰之。没有他早上等在她家门口一起上学，没有他课间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没有他放学时默默跟在她身后保持三五步的距离...她的世界突然安静得可怕。
然后就是那个周五的黄昏，校草陈叙在放学路上拦住了她。
夕阳给陈叙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他确实好看得令人窒息。但当他说出“我喜欢你很久了”时，林星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顾辰之沾着冰淇淋渍的嘴角。
“我...”她犹豫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拐角处，顾辰之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还在等她。他看见了吗？
一种莫名的冲动攫住了林星。她抬高声音，确保那句话能传到拐角处：“好啊，我答应你。”
陈叙喜出望外，顺势想牵她的手。林星躲开了，目光仍盯着那个拐角。顾辰之走了出来，目光与她相遇的刹那，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那是林星最后一次见到顾辰之——直到三个月后。
与陈叙的恋情只维持了短短十周。那十周里，林星看清了陈叙光鲜外表下的真实模样：成绩差不是因为不聪明，而是根本不屑努力；性格暴躁，以自我为中心；最重要的是，他永远无法理解林星为什么总在提到“顾辰之”这个名字时走神。
分手那天，林星一个人躲在教学楼天台哭。哭累了抬头，发现不知谁在她身边放了一包纸巾和一盒她最喜欢牌子的巧克力。
她拿着那盒巧克力，心跳突然加速。只有一个人知道她只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
“顾辰之？”她朝着空荡荡的天台喊道。
没有人回答。
第二天，顾辰之回来了。转学三个月后，他重新出现在教室里，仿佛从未离开。只是他不再等林星上学，不再课间出现在她的教室外，放学后也不再走在她身后。
他变成了那些普通同学中的一个，礼貌而疏远。
林星试过道歉，试过解释，但顾辰之只是摇摇头：“都过去了。”
真正打破僵局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放学时分，暴雨倾盆，林星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她没带伞，而陈叙和他的新女友正站在不远处共撑一把伞，明显在看她笑话。
一把黑色的伞突然撑在她头顶。
“走吧。”顾辰之的声音平静。
林星愣愣地跟他走进雨幕。伞明显向她倾斜，顾辰之的右肩很快湿透了。
“你不是说...”林星小声说。
“雨太大。”顾辰之打断她，“换作是别人，我也会帮忙。”
一句话让林星的心沉到谷底。原来他对她，已经和“别人”一样了。
走到分岔路口，林星突然停下脚步：“对不起。”
顾辰之没说话。
“我和陈叙分手了。”她继续说，声音颤抖，“我当时答应他，只是因为和你赌气。我...我很想你。”
雨声淅沥，打在伞面上像心跳。顾辰之终于转头看她，眼神深邃：“我知道。”
“你知道？”
“那盒巧克力，”他轻声说，“是我放的。”
林星愣在原地。顾辰之叹了口气，把伞塞进她手里，转身走进雨中。
“顾辰之！”林星喊道。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还是最喜欢你买的巧克力！”她大声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最喜欢和你一起上学！最喜欢你替我打架！最喜欢——”
顾辰之突然转身大步走回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雨伞落在地上，溅起水花。
“笨蛋，”他的声音沙哑，“会感冒的。”
“我错了，”林星把脸埋在他湿透的校服里，“我们不要做普通朋友好不好？”
顾辰之沉默了许久，久到林星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我们从来就不是普通朋友。”他终于说。
“...现在请交换戒指。”司仪的声音将林星从回忆中唤醒。
顾辰之拿起戒指，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那一刻，林星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为她打架受伤后还强装无事的少年。
戒指套上无名指的那一刻，礼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顾辰之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一直都是你。”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林星想起大学毕业后那个夜晚，顾辰之带她回到高中校园，在曾经一起躲过雨的老梧桐树下单膝跪地。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简单的一句：“从我五岁那年拿到你的皮球开始，就没想过把它还给别人。现在，我能拥有你吗？”
婚宴进行到一半，林星偶然在洗手间外听到了两个高中同学的对话。
“没想到最后真是顾辰之啊，”一个女声说，“当年林星不是和校草好过吗？”
另一个女生笑起来：“天降哪敌得过竹马？尤其是顾辰之那种级别的竹马。你记得吗，当年陈叙毕业后到处说林星坏话，结果被人堵在巷子里‘教育’了一顿...”
林星愣在原地。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回到宴席，她凑近顾辰之低声问：“陈叙那件事，是你做的？”
顾辰之切牛排的手顿了顿，面不改色：“什么事？”
“毕业后你找人揍他了？”
顾辰之放下刀叉，转头看她，眼神认真：“他活该。”
“顾辰之！”
“我没动手，”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只是几个朋友看不过去，去和他‘聊了聊’。”
林星瞪着他，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来：“你还是那样。”
“哪样？”顾辰之挑眉。
“校霸本色。”
顾辰之凑近她，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只对你一个人温柔。”
晚宴结束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林星累得几乎站不稳。顾辰之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婚车。
“喂！放我下来！”林星惊呼，手却环住了他的脖子。
“不放，”顾辰之抱得更紧，“这辈子都不放了。”
车窗外，城市灯火流转。林星靠在顾辰之肩上，忽然想起高中毕业那年，他们坐在学校天台上看日落。
那时顾辰之问她：“星星，你相信永远吗？”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说：“永远太远了，我不敢保证。”
现在，她多想回到那一刻，告诉那个犹豫的女孩：相信吧，因为有人从五岁起，就在为你准备永远。
“想什么呢？”顾辰之轻声问，手指与她交缠。
“想你小时候抢我皮球的事。”林星笑着说。
顾辰之低笑：“那不是我抢的。”
“嗯？”
“那是我妈教我的。”顾辰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说，如果想和喜欢的小姑娘做朋友，就先拿她一样东西，然后再还给她更好的。”
林星愣住：“所以你早就——”
“从第一眼就开始了。”顾辰之吻了吻她的额头，“一直都是你。”
车驶过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街道，经过共同度过无数晨昏的校园，穿过分别与重逢的十字路口，最终停在新家的门口。
顾辰之抱她下车，一如抱她走过婚礼的红毯。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就这样一路走到永恒。
林星环住他的脖子，轻声说：“明天我要吃冰淇淋。”
“好。”
“要你买的那种。”
顾辰之低头看她，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好，买一辈子。”
夜风吹起，带来远处梧桐树的絮语。林星知道，从校服到婚纱，从皮球到戒指，从五岁到永远——
一直都是他。
